那只刻在粗糙树皮上的、歪歪扭扭的“眼睛”,空洞而冰冷,仿佛真的在透过斑驳的光影,无声地注视着林晚。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林晚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她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
是谁?!
到底是谁?!
投放矿石的是它?刻下眼睛的是它?一直在暗中窥视她的,也是它?!
这感觉,比昨夜面对那块诡异矿石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矿石是死物,而这眼睛……代表着一双活生生的、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它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她捡起矿石?看到了她今天的异常?看到了她望向思过崖的目光?
它想做什么?警告?标记?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仪式?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如同毒藤,瞬间缠绕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困难。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锄头,目光惊恐地扫视着周围寂静的树林。
树木静立,草丛无声。
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再无任何异响。
那个刻下眼睛的存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这个令人不安的符号,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
“喂!林晚!你又发什么呆?!”
李狗蛋不耐烦的吆喝声再次如同鞭子般抽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不是又想偷懒?!真当老子是瞎子啊?!”
林晚猛地回神,强迫自己移开盯着那“眼睛”的视线,低下头,掩去眼底翻腾的惊惧,哑声应道:“……这就干活。”
她转身走回田垄,拿起锄头,机械地开始松土。
但她的心思,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那双无形的眼睛,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感觉自己每一下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可能被暗中的视线捕捉、分析。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几乎要将她逼疯。
下午的劳作变得格外难熬。
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压力,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
或许是昨夜消耗太大,又一夜未眠,或许是白天强行化解煞气反噬损伤了心神,也或许是那“眼睛”带来的精神冲击太过强烈……
太阳穴开始一阵阵抽痛,眼前偶尔发黑,手脚也有些虚软无力。
阴煞石反馈的精粹能缓解肌肉疲劳,却无法弥补灵力和精神力的双重亏空,更无法抚平精神上的紧绷。
她咬紧牙关硬撑着,但效率明显慢了下来,失误也开始增多。
好几次,锄头差点刨到赤焰薯的根茎,引得李狗蛋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同田的杂役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林晚,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一个平时还算和气的婶子小声问道。
“没、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可能昨晚没睡好。”林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额角却渗出细密的冷汗。
“啧,娇气!”旁边的李狗蛋听见了,不屑地嗤笑一声,“干点活就头晕?真是废物!”
林晚低着头,没有反驳,只是将锄头握得更紧。
必须坚持下去。
至少……要撑到收工。
她暗中引导着掌心那缕阴煞石的气流,更加细致地滋养着酸痛僵硬的肌肉,同时拼命压榨着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维持着清醒。
每一次举起锄头,都感觉异常沉重。
每一次弯腰寻找钻地甲,眼前都阵阵发花。
那棵老树上刻着的“眼睛”,仿佛一直在背后盯着她,如芒在背。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
终于,在李狗蛋第无数次不耐烦的催促和叫骂声中,日落西山,收工的时辰到了。
林晚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跟着麻木的人群往回走。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脑袋里更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嗡嗡作响。
回到杂役院,草草扒拉了几口冰冷的晚饭,她几乎是爬着回到通铺的,一头栽倒在床铺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同屋的人依旧累得无人说话,很快鼾声四起。
林晚却躺在硬邦邦的铺板上,睁着干涩发痛的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毫无睡意。
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高度紧张奇异交织,让她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
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
藏在她铺位缝隙里的那块镔铁残渣,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寒意。
掌心的阴煞石气流安静蛰伏,反馈着丝丝清凉,缓解着身体的酸痛,却无法安抚惊惶的灵魂。
还有……树林里那只冰冷的“眼睛”。
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窥视者,下一步会做什么?
她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虫子,明知危险临近,却连挣扎的方向都找不到。
这种被动等待、任人拿捏的感觉,比身体的疲惫更让她感到绝望和窒息。
不行!
不能这样下去!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她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逃避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双眼睛既然已经盯上了她,躲是躲不掉的。
与其提心吊胆地等待对方下一次出手,不如……主动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比如……去确认一下思过崖的大致方位和路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
如同在漆黑的深渊里看到了一缕微光,哪怕明知那光芒可能通往更危险的境地,也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知道这很冒险。身体状态极差,精神力枯竭,夜里山路难行,禁地边缘必然危险重重……
但是,那股想要打破僵局、想要抓住一丝主动的强烈渴望,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
就去远远地看一眼!
只看一眼就回来!
下定决心后,林晚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悄悄从铺位上坐起,侧耳倾听。
周围的鼾声平稳而规律。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铺,穿上那双破旧的、却最适合走山路的软底布鞋。
没有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通铺院子。
夜间的外门区域静悄悄的,只有巡夜弟子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和远处山林传来的不知名虫豸鸣叫。
林晚屏住呼吸,凭借着前世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对阴影的利用,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有人的地方,朝着后山的方向摸去。
越往外走,灯火越少,环境越荒凉。
夜风吹过,带着露水的凉意,让她因疲惫而发烫的脸颊稍微舒服了一些,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虚弱和孤立无援。
进入后山范围后,路变得更加难走。
崎岖的山路在月光下显得朦胧而陌生,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她都差点被突出的树根或石块绊倒。
四周的林木越来越茂密,枝叶遮天蔽月,投下大片大片浓重的阴影。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夜枭的啼叫、远处隐约的狼嚎、甚至是风吹过特定形状岩石发出的呜咽声,都让她心惊肉跳,冷汗涔涔。
她紧紧攥着衣襟,感受着胸口那枚铜钱冰凉的触感,以及掌心阴煞石气流传来的微弱凉意,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
不能停。
至少,要到能看到思过崖轮廓的地方。
根据白天的观察和老张头的描述,思过崖应该位于这片山脉更深、更阴沉的区域。
她凭借着模糊的方向感,在黑暗的山林中艰难穿行。
体力在快速消耗,头痛再次加剧,肺部火辣辣地疼。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
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坳出现在眼前。
而就在山坳的对面,一座更加高耸、更加陡峭、仿佛被巨斧劈开般的孤峰,沉默地矗立在浓郁的夜色里!
那座山峰的整体色调都比周围的山体更加深沉,仿佛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墨色。山壁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植被,只有嶙峋的怪石和深邃的阴影。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寒意,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隐隐感觉到。
峰顶似乎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隐约能看到一些残破建筑的轮廓阴影,如同巨兽坍塌的骨骸。
那里……就是思过崖!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躲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后面,屏息凝神地望去。
虽然距离依旧很远,中间还隔着深不见底的山涧,但那股阴森、死寂、不祥的气息,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仿佛那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墓。
萧寂仙君的衣冠冢,如果真的建在那里……
光是想到这个念头,林晚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悲凉。
她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试图穿透那浓重的夜色,分辨思过崖上更多细节时——
异变陡生!
她胸口那枚一直安静的老旧铜钱,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发烫!
与此同时,对面思过崖的方向,那片浓郁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动残垣的动静。
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
仿佛有什么无形无质、庞大无比的东西,正盘踞笼罩在整个思过崖的上空,因为她的注视,或者因为她胸前铜钱的异动,而……苏醒了过来!
林晚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也来不及思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跑!
立刻离开这里!
她猛地转身,也顾不得会不会发出声响,跌跌撞撞地就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脚步踉跄,呼吸急促,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身后的思过崖,仿佛化作了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大黑洞,散发着无穷的吸力和恶意!
她不敢回头,拼命地跑,树枝刮破了她的衣服和皮肤,也浑然不觉。
直到跑出很远很远,几乎快要看不到那片山坳,胸口铜枪的灼热感才渐渐褪去,那种被恐怖存在盯上的感觉也缓缓消失。
林晚扶着一棵冰冷的树干,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后背,双腿软得不停颤抖。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
思过崖方向重新被黑暗和迷雾笼罩,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铜钱的预警,那源自灵魂的战栗,真实不虚!
思过崖……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那里盘踞着的东西,恐怕根本不是现在的她能够触碰的!
一丝苦涩和后怕涌上心头。
主动探查?抓住主动?
在绝对的危险面前,她的那点勇气和决心,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她拖着疲惫不堪、依旧发软的身体,失魂落魄地沿着原路返回。
来时的那点孤勇早已被恐惧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快接近杂役院时,天色已经微微泛亮。
她必须尽快溜回去,不能被人发现夜不归宿。
然而,就在她蹑手蹑脚地靠近通铺院子后墙,准备找个隐蔽角落翻进去时——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在她昨夜翻出来的那扇窗户下方,那片泥土地上……
赫然又多出了一小堆东西!
不再是单一的矿石。
而是零零散散的好几块颜色、形状、大小都不一样的金属碎块和矿石!
它们就那么静静地堆在那里,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着冰冷而晦暗的光泽。
如同……某种无声的、冰冷的……
投喂。
而在那堆金属碎块的旁边,泥地上,还多出了一道深深的、新鲜的刻痕——
那刻痕的形状,比树林里那个更加清晰、更加扭曲……
赫然也是一只眼睛!
正死死地、对准着她窗户的方向!
林晚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它……它连她偷偷溜出来……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