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领着柯德来到战舰的最底层,这里十分空旷,不见其他阿戈尔人的身影,只有副官的脚步声在回荡。
灯光次第亮起,柯德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睛。
待双眼逐渐适应光线,他才看清中央那个钢铁巨人。
足足有三十米高,灰黄色的外壳,两臂垂在身侧,关节的连接处结满了红锈。
“这就是c-III型。”副官走到机器后方,回头催促道,“骑士,跟上来。”
柯德跟着绕到机器背后,机器的脊柱部分竟是一段可供攀爬的阶梯。副官手脚并用,没一会儿已经登上十几级台阶。
身负沉重的铠甲,柯德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在攀爬时磕磕碰碰。
“还穿着铠甲做什么?快点脱了。”副官站在顶端,抱着双臂俯视下方。
柯德仰起头看向对方:“抱歉,骑士永远不会在外人面前脱下他的盔甲。”
“那就随你便吧。”
待柯德终于攀上阶梯顶端,副官一把掀开机甲颈部的舱盖,拉着他一同跳进驾驶舱内。
“这东西要怎么驾驶?你确定十几分钟就能教会我?它的缰绳和马镫在哪儿?”柯德连珠炮似的发问。
他的手微微颤抖,这感觉,远胜于他第一次披上骑士铠甲、第一次驯服烈马的激动。这是每个战士梦寐以求的终极浪漫!
副官并未答话,只是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按下几个按键。
指示灯齐齐亮起,柯德感觉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涡轮开始疯狂旋转,透过脚下的透明隔板,柯德看见机甲的胸口处,熔岩般的核心正在燃起。
随后,防护甲板层层展开,将其封闭。
这台机甲,终于苏醒了。
“坐上去吧。”副官指向驾驶座。
待柯德坐稳,他指着面板继续说道:“路线已经为你规划好了,待会儿你只要盯着中间这条红色线路。如果发生了偏移,把它拉回来就行。”
“像这样?”柯德伸手在屏幕上一拖,那条线路随着他的手指左右摆动。
“对,很简单吧?”
“是挺简单的,这第一步我还跟得上,请继续吧。”
“没了,你要学的就这些。”
未等柯德回应,副官已转身跃出驾驶舱,舱盖在他身后“哧”的一声闭合。
“喂!开什么玩笑……”柯德和他的抗议一起被关在了驾驶舱里。
看着眼前用途不明的拉杆和按钮,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难道要我骑着这铁疙瘩去和海嗣肉搏吗?”
广播声从外头传来:“各部门注意,c-III即将投放,请做好准备。”
机甲开始迈步前行,闸门缓缓向两侧拉开。
下一刻,巨浪以千钧之势轰然拍下,狠狠砸在驾驶舱的玻璃上。
“铛——”
柯德惊得整个人撞向椅背,倒吸一口凉气。
但机甲只是微微一滞,便劈开波浪,继续前行。水流迅速向着两边滑落,模糊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恐惧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感,从椅背传向他的全身,点燃了血液中沉睡的某种东西。
柯德眼中亮起光芒,他重新坐直身体,望向眼前汹涌的海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坐在这机甲之中,便是与钢铁的神明共舞。纵然是天灾,也未必不可一战。
驾驶舱里的机油味,此刻就是最烈的酒。
“冲!杀死大海!”
柯德驾驶的机甲步入深海,阿戈尔的舰队也加速离去。
“司令,我不明白,”斯卡蒂站在舰首,“您为什么就这样轻易将机甲交给了他?”
“那不过是一台早已淘汰的老旧型号。”提兰诺斯举起了望镜,望向远处起伏的波浪。
“可那也是阿戈尔的科技啊,我们之后要怎么回收呢?”
“回收?根本不需要。那台机甲上装载了一枚核弹头,等那位骑士回到海岸线一段时间,它就会自动引爆。半径五公里内,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个逃走的首言者不会离岸太远,按海嗣那副德行,它会一直潜伏在附近静候时机。这样一来,正好一并清除。”
“你怎么能这样!”
“斯卡蒂,不要质疑上级的命令。”乌尔比安出言打断。斯卡蒂咬住嘴唇,不再说话,眼眶却已泛红。
幽灵鲨见状,连忙将她拉到远处,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提兰诺斯放下了望镜,转向乌尔比安:“我从执政官那里听到一些风声。科学院的研究似乎有了重大突破,或许再过十几年,你的‘猎人计划’就要被叫停了。”
“阿戈尔的技术能有突破,是件好事。我们这些猎人,也确实该退休了。你不是还替我买了一座岛吗?”
“你想得倒美。”提兰诺斯接过副官递来的冰水漱了漱口,“虽然猎人计划保护了阿戈尔一时,但毕竟你们植入了海嗣细胞。一旦深海猎人解散,你们就要面对十多项伦理指控。”
乌尔比安沉默片刻,冷笑一声:“我懂了。你这个‘海嗣杀手’,是准备用当年对付阿玛雅的手段来对付我了?”
“怎么会呢?”提兰诺斯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了一下,“我们可都是平级的老战友了。 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一下,时代在变,我们都得提前准备准备。”
“那我可真该感谢你的提醒,让我对马革裹尸的结局又多了几分期待。”
“别说这种话。来,敬我们的英雄。”提兰诺斯将酒杯递到乌尔比安面前。
乌尔比安接过酒杯,盯着杯中的漩涡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朝着柯德离去的方向,将酒缓缓倒入波涛之中。
*******
“我就说那家伙肯定没走,你们看,我们这不就顺着过来了吗!”桑丘指着沙地上的痕迹,得意地对另外三位骑士说道。
艾德加眉头紧锁,脚印在延伸至一处洞穴入口时,突然变得凌乱不堪,还混杂了其他的足迹。而最终,它们全部通向了海中。
“这个嘛……看来现在是真走了。”桑丘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又说不定……他只是下海游个泳?”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桑丘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正是罗斯,那位曾成功刺杀杜林的无胄盟刺客。对方的目光刺得他脊背直发凉。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整个海滩的光线暗了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个巨大的阴影,正破开海面,缓缓升起,卷起一片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