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望着那道白发垂地的背影,明明对方没有散发任何威压,却让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敬畏,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整个世界的规则本身。
“终于见面了。”背影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眼神清亮的脸,声音像山间的清泉,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程然后退了一步,神情拘谨了许多。“你是……”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不敢肯定。
“我是这个世界的神,也是世人口中‘高高在上的规则制定者’。”神明眼神平静而透彻,带着洞察世间一切的力量。
程然心里紧了紧,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见到神,且是以这种方式。
神走到程然面前,抬手在空中一点,纯白的空间里突然浮现出画面。
东边城市的祭祀台上,几个凡人举着刀,面前绑着几个哭闹的幼童,台下的人双手合十,嘴里念着“献给神的祭品”。
画面一转,墨菲斯托突然出现,魔气席卷全场,却刻意避开了幼童,只将举刀的凡人震飞,没想到有人偷偷泼出圣水,他胳膊瞬间冒出白烟,却还是抱着幼童冲出了重围。
再往后,拉结尔赶来,用翅膀护住受伤的墨菲斯托,两人一起驱散因为祭祀被破坏,而在某处魔法地域猛然暴增的魔兽。
更远处的暗处,莱斯特站在屋顶,猩红眼眸盯着这一切,悄悄放出几只蝙蝠,将逃跑的作恶凡人一一标记。
那是他日后 “狩猎” 的目标。
“这就是祭祀。” 神的声音平静无波。“凡人认为幼童是最纯洁的存在,能换来我的‘注视’,却不知道,我从未要求过这样的献祭。”
程然看着画面里幼童惊恐的脸,心脏像被揪紧,声音发颤。“他们…… 他们怎么能对孩子下手?”
“因为他们觉得牺牲少数,能保全更多。”神抬手,画面变成一片荒芜的土地。“百年前,这里爆发瘟疫,凡人献祭了十个孩子,换来了瘟疫的平息。从那以后,他们就觉得‘献祭纯洁者’是‘平衡的捷径’。”
“这不是平衡!” 程然声音沉到谷底。“这是自欺欺人!”
神沉默了片刻,画面又变了。
这次是时间的尽头,一片虚无中,神的身影在无数“可能性碎片”中穿梭,有的碎片里,世界因魔气过盛变成炼狱。
有的碎片里,光明过强让万物失去生机。
还有的碎片里,凡人因无节制繁衍走向灭亡。
“我维持的平衡,是让世界‘存续’。为了阻止魔气泛滥,我必须默许天使打压恶魔。为了控制凡人数量,我必须允许瘟疫存在。为了不让光明吞噬一切,我甚至要放任堕落天使带走‘怜悯’。我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
“可你从来没问过那些被牺牲的人愿不愿意!” 程然盯着神的眼睛。“恶魔为了救幼童,被圣水烫伤,堕天使为了帮他,翅膀被魔兽抓伤,吸血鬼明明可以不管,却还是标记了作恶的凡人……”
“不,那些人甚至都算不上‘恶人’,因为他们以为这样能换来你的怜悯,他们以为那是最正确的行径。”
“你的冷漠让恶行加剧,你无法共情凡人的渴望,因为你只在乎你所谓的‘平衡’。”
说完这番话,程然有些后悔。
不是害怕对神明的不敬,让祂产生杀心,而是……神或许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却因为不是完美的存在,让自己这个异世过客都没能冷静客观看待。
神的不完美,似乎让祂成了自己能诟病的理由。
程然真想扇自己一嘴巴。
自己也不是个冲动话多的人呀,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
好人做一万件好事,别人觉得理所应当,只要一件事做得不如意,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而坏人一生作恶多端,就因为做了两件好事,就洗白了?
程然认为自己思想还是太极端了,并不适合讨论这种充满哲学的问题。
毕竟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厨子。
神沉默了片刻,语气跟表情都没有任何波澜,祂眼神动了动,画面里浮现出冰川部落的景象。
冰原解冻,族人围着火堆吃着程然教的食物,脸上满是笑容。
“你说我没有共情能力,或许是对的。自从成为‘规则’,我就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和‘喜悦’,只能看到‘存续’和‘毁灭’。”
祂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墨菲斯托打破过我的规则,却让更多凡人活了下来。拉结尔背离过我的光明,却守住了怜悯。莱斯特游离在秩序之外,却用自己的方式惩罚罪恶。他们做的事,或许错,却让世界多了点温度。”
程然看着画面里的冰川部落,忽然想起莱斯特悄悄推给墨菲斯托的牛奶,想起拉结尔帮他整理绷带的手,想起墨菲斯托偷偷塞进他钱袋的宝石。
这些“异类”,明明被世人视为“邪恶”,却坚守着自己心中的“正义”。
程然说话谨慎了些,准备为自己刚才的过激言论找补一下。“我为我刚才的无礼向您致歉,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无法评价你们任何一方所作所为的好与否、对与错……”
“但我认为,稚子无辜,既然明知道祭祀无用,请让他们活着迎接他们人生的惊心动魄,生老病死吧……”
神笑了笑,白发在纯白的空间里轻轻飘动。“你说得对。或许,我坚守的秩序,确实少了点人性。”
他抬手,画面渐渐消散。“你该醒了。记住,你虽为这个世界的变数,但也只是过客。不要试图改变一切,做好你自己,或许才能从‘规则’中看到希望。”
程然眼前的白光越来越亮,最后只听到神的一句话。
“下次再见面,或许我会学着‘共情’。”
猛然睁开眼,窗外天刚蒙蒙亮,黄金雕花大床的被窝里暖烘烘的。
程然坐起身,摸了摸胸口,心脏还在因刚才的对话跳动。
是梦境吗?
有那么真实的梦境吗?
神淡淡眼神中所蕴含的无限伟力,话语中规则的压迫,无一不透露着,与神会面的真实性。
程然呼出一口气,下床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渐渐被日光照亮的奥瑞利亚王城,心中悸动。
大千世界,万事万物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反而更像他做的菜,酸甜苦辣交织、搭配,才是最恰当的味道。
而那些看似打破规则的人,亦或者他这种匆匆过客,恰恰是这道美食不可或缺的调料。
不管怎么说,他一个厨子活到现在,也算是值了。
不仅追赶时髦,像孩子们看到小说电影那样绑定系统穿越,不停用自己的美食抚慰更多食客的身心。
更重要的是——见到神,打卡成功?
自己现在除了厨艺能拿出手,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大人了。
楼下传来墨菲斯托的抱怨声,大概是又在跟莱斯特抢着帮自己准备食材,拉结尔温柔却拐弯抹角讽刺的声音穿插其中。
程然笑了笑,推开房门走了下去。
不管世界如何,他只要做好自己,调好喝的酒,做美味佳肴,就够了。
至于那些关于世界的麻烦事,就让那些有能耐的人去慢慢折腾吧。
“话说,你们还没吃过火锅吧,要不中午给你们做个魔鬼辣火锅?”程然的声音从厨房外传来,让里面拌嘴的三人顿住。
墨菲斯托挑眉,露出脑袋。“魔鬼辣?是什么比我还了不起的恶魔吗?”
莱斯特似笑非笑。“快把他召唤出来,‘杀了’这只魔王!”
拉结尔默默看戏,不过一黑一白两只翅膀扇了扇,像是在为程然和莱斯特的提议鼓掌。
程然咧开嘴。“嗯,确实能‘杀人’,我打算把你们都‘杀’一遍,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