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雾峡深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万年不化的阴寒与死寂。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行,怪石嵯峨,布满了湿滑的青苔,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不见底的裂隙。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风声到了这里都仿佛被吞噬了,只有众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和心跳声,以及偶尔从极远处传来的、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凄厉呜咽。
梁岁岁走在最前,她的灵识如同最精密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向四周小心翼翼地蔓延开来,仔细感知着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的能量流动。她不仅要避开那些随时可能撕裂的空间裂痕和紊乱的地脉节点,还要警惕潜藏在阴影中的煞影,甚至更诡异的存在。
“左前方三步,石下有空洞,绕行。”她声音极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依言而行,果然绕过了一块看似坚实的巨石,其下方是一个被枯藤掩盖的深洞,隐隐有腥风上涌。
“右转,贴壁而行十丈,前方有微弱气流,或为出口。”
队伍如同盲人般依赖着她的指引,在黑暗中艰难前行。皇甫凛紧随其后,破军剑虽已归鞘,但他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萧煜和钱多多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此又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了“汩汩”的水声,空气中那股阴冷死寂的气息中,混入了一丝潮湿的水汽。
“是地下暗河。”梁岁岁停下脚步,凝神感知,“水声来自下方,河道宽阔,水流湍急,而且……水汽中蕴含着极强的阴煞之气,恐怕非同寻常。”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冰冷潮湿的岩壁,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力度入。“河对岸,灵气波动与此地截然不同,似乎……更为活跃,甚至带有一丝古老的道韵。我们可能找对地方了。”
众人精神一振,历经凶险,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沿着岩壁向下,地势陡然下降,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现在众人眼前。溶洞顶端垂落着无数惨白色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利剑。洞内光线并非完全黑暗,一些散发着幽蓝色或惨绿色微光的苔藓零星分布在岩壁上,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反而更添几分阴森诡异。
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横亘在溶洞中央,河水漆黑如墨,看不到底,水面上弥漫着澹澹的黑灰色雾气,那“汩汩”的水声正是从此传出。河水散发出的阴寒之气,让钱多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又往身上拍了张保暖符。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横跨在暗河之上的一座桥。那并非石桥或木桥,而是由无数惨白骨骼堆积、镶嵌而成的巨大骨桥!骨骼形状各异,大小不一,有人形的,有兽类的,甚至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奇异骨骸,它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糅合在一起,构成了这座横跨两岸、宽约丈许的诡异通道。骨桥表面流淌着一层澹澹的、如同水银般的幽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死亡波动。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一名侍卫忍不住低呼,声音带着颤抖。
萧煜倒吸一口凉气:“以万千骸骨筑桥……此地主人,绝非善类!难道是某个上古魔修的洞府?”
皇甫凛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骨桥和对岸。对岸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看不真切,但那隐约传来的、与周围死寂格格不入的活跃灵气,却如同诱饵般吸引着他们。
“桥上有禁制。”梁岁岁凝视着骨桥表面流淌的幽光,语气凝重,“并非杀阵,更像是一种……筛选和考验。灵魂力量不够强大,或者心志不坚者,恐怕无法安然渡过。”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溶洞另一侧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喧哗声。紧接着,十数道身影从阴影中冲出,看其衣着打扮,似乎是某个以炼体为主的修真家族子弟,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气息彪悍的壮汉,修为约在金丹中期。
“大哥!快看!是骨桥!对岸一定有宝贝!”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兴奋地喊道。
那壮汉首领眼中闪过贪婪之色,大手一挥:“管他什么桥!冲过去!别让其他人抢先了!”他显然也感知到了对岸那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
说罢,他率先咆哮一声,周身肌肉虬结,泛起土黄色的光芒,如同蛮牛般朝着骨桥冲去!他身后的弟子们也纷纷鼓动灵力,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那壮汉的双脚刚刚踏上骨桥的瞬间——
“嗡!”
整座骨桥猛地一震,表面流淌的幽光骤然变得刺目!那壮汉前冲的身形陡然僵住,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双眼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景象!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周身那土黄色的护体光芒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
“噗通!”一声,他直挺挺地跪倒在骨桥上,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七窍之中竟有黑色的污血渗出!不过短短两三息的时间,他眼中的神采便彻底湮灭,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迅速变得干瘪,最终“卡察”一身,化作一堆枯骨,融入了那座巨大的骨桥之中,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弟子们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想要后退,但骨桥上的幽光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将他们笼罩。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修为大多在筑基期的弟子,根本无力抵抗那针对灵魂和心志的恐怖侵蚀,接二连三地化作枯骨,成为了骨桥新的养料。
转眼之间,一个拥有金丹修士带队的小型修真家族,全军覆没,只在骨桥前端留下了几件失去光泽的法器和储物袋,很快也被那幽光吞噬消失。
溶洞内死一般的寂静。梁岁岁一行人远远看着这一幕,背后发凉。这骨桥,竟如此恐怖!它不直接攻击肉身,而是摧毁灵魂,考验的是渡桥者的意志力和神魂强度!
“好……好可怕的桥!”钱多多声音发颤,胖脸煞白,“这怎么过去?岂不是送死?”
萧煜也面色凝重:“灵魂考验……最是凶险莫测。方才那金丹修士都撑不过三息,我等……”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皇甫凛沉默地看着那座吞噬了十数条生命的骨桥,又看了看对岸那诱人的灵气波动,握紧了拳头。机缘就在眼前,难道要就此止步?
就在这时,梁岁岁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此桥考验的并非修为高低,而是心志与神魂本质。方才那些人,心藏贪念,意志不纯,神魂驳杂,故而瞬间崩溃。”
她上前一步,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望向那诡异的骨桥:“我等前来,虽为机缘,但初衷各异,或为求证大道,或为守护家国,或为朋友之义,心中自有坚持,并非纯粹贪婪。未尝不能一试。”
她的话如同清泉,涤荡了众人心头的恐惧和阴霾。是啊,他们并非为了掠夺而来,心中各有信念。
“梁小姐说得对!”皇甫凛眼中重新燃起斗志,他身为皇子,肩负守护云煌之责,心志早已在战场和朝堂的磨砺中坚如磐石,“本王先行一试!”
“殿下不可!”萧煜和侍卫们连忙劝阻。
“无妨。”皇甫凛摆手,目光决然,“若我无法渡过,你们便立刻退回,另寻他路。”他看向梁岁岁,“梁小姐,若我成功,会在对岸接应。”
梁岁岁点了点头:“殿下小心,紧守心神,勿忘初衷。”
皇甫凛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迈步走向骨桥。当他踏上那惨白骨骼的瞬间,幽光再次亮起,将他笼罩。他的身形微微一颤,眉头紧锁,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仿佛在与无形的力量抗争。但他脚步并未停顿,反而更加坚定地一步步向前走去。他的背影在幽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却透出一股百折不挠的坚韧。
众人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十步、二十步、五十步……皇甫凛的步伐虽然缓慢,却异常稳定,并未出现方才那伙人崩溃的迹象。
眼看他已经走过了大半程,对岸的雾气似乎都稀薄了一些。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溶洞顶部的黑暗中袭来!目标并非骨桥上的皇甫凛,而是站在岸边的梁岁岁等人!
那是一些通体漆黑、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飞针,速度快得惊人,且无声无息,显然是淬有剧毒的暗器!
“小心偷袭!”萧煜厉喝一声,折扇瞬间展开,在身前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扇影!“叮叮当当!”大部分飞针被扇影挡下,但仍有数枚刁钻地射向看似修为最弱的钱多多和两名侍卫!
钱多多吓得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掏出一面小巧的青铜盾牌挡在身前,“铛”的一声脆响,飞针撞在盾牌上,溅起几点火星。那两名侍卫则挥动兵器格挡,一人反应稍慢,手臂被飞针擦过,伤口立刻变得乌黑肿胀!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萧煜怒斥,目光锐利地扫向飞针射来的方向。
只见溶洞顶部的阴影中,缓缓浮现出五道身影。他们皆身着紧身黑衣,脸上戴着恶鬼面具,气息阴冷诡异,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为首一人,身材干瘦,手持一柄奇形的弯钩,一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闪烁着残忍而贪婪的光芒。
“嘿嘿,没想到除了我们‘幽影门’,还有别人能找到这条‘死路’。”那干瘦首领声音沙哑难听,如同夜枭,“把你们身上的储物法宝和那个女人留下,可以饶你们不死!”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盯在了梁岁岁身上,显然看出了她的不凡。
“幽影门?”萧煜脸色一沉,“专干杀人越货勾当的邪道门派,竟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
“少废话!动手!”那干瘦首领厉喝一声,五人如同鬼魅般从溶洞顶部扑下,手中弯钩、短刃等奇门兵器直取梁岁岁、萧煜和钱多多!他们的身法极其诡异,飘忽不定,攻击角度刁钻狠毒,显然擅长合击与暗杀之术。
“保护梁小姐!”萧煜对侍卫们下令,自己则迎上了那名干瘦首领。扇影与弯钩瞬间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钱多多一边哇哇乱叫,一边不停地掏出各种符箓砸向敌人——“火球术!”“冰锥术!”“缠绕藤蔓!”五光十色的法术光芒在溶洞中爆开,虽然威力不算顶尖,却有效地干扰了敌人的进攻节奏。
那十名侍卫也结阵迎敌,与另外四名幽影门杀手战在一处。这些侍卫都是皇甫凛精心培养的亲卫,实战经验丰富,配合默契,虽然个体修为可能略逊于这些专职杀手,但依靠战阵,一时倒也斗得旗鼓相当。
而梁岁岁,则成为了两名杀手重点照顾的对象。两柄淬毒的短刃如同毒蛇吐信,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刺向她的咽喉和后心!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围攻,梁岁岁眼中寒芒乍现。她不能暴露真实修为,但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任人宰割。只见她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致命的攻击,同时双手在身前划出玄奥的轨迹。
“灵引·乱流壁!”
她再次引动了周围混乱的天地元气,在身前布下了一道无形的、不断扭曲旋转的能量壁垒!那两名杀手的短刃刺入壁垒,顿时感觉如同陷入泥潭,力道被引偏、消解,速度骤降!
趁此机会,梁岁岁并指如剑,两道凝练的筑基巅峰灵力如同闪电般射出,精准地点向两名杀手的手腕!
“嗤!嗤!”
两名杀手手腕剧痛,短刃险些脱手,惊骇地后退,看向梁岁岁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手段竟如此诡异难缠!
就在岸边激战正酣之时,骨桥之上的皇甫凛,似乎也受到了岸边战斗波动的影响,身形猛地一个踉跄,笼罩他的幽光剧烈闪烁起来!他脸上再次浮现痛苦挣扎之色,仿佛心神即将失守!
“殿下!”岸边的侍卫见状,心急如焚,却无法脱身。
梁岁岁余光瞥见皇甫凛的状况,心知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她眸光一冷,不再保留,将自身金丹期的灵力催动到极致,身形如幻,主动攻向那两名杀手!她的招式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对力量运用的极致理解,每每于不可能的角度发起攻击,逼得两名杀手手忙脚乱。
同时,她对萧煜传音道:“萧世子,攻其左肋下三寸,气机流转节点!”
萧煜正与那干瘦首领缠斗,闻言毫不迟疑,折扇虚晃一招,诱使对方格挡,另一只手并指如戟,凝聚全身灵力,闪电般点向干瘦首领左肋下三寸之处!
那干瘦首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功法破绽会被看穿,猝不及防之下,被萧煜一指点中!“噗!”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周身气息瞬间紊乱,踉跄后退。
“撤!”他惊骇地看了梁岁岁一眼,毫不犹豫地下令。其余四名杀手见状,也纷纷虚晃一招,逼退对手,随即身形融入阴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溶洞顶部的黑暗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岸边的战斗戛然而止。众人来不及喘息,立刻将目光投向骨桥。
只见皇甫凛在经历了一番剧烈的挣扎后,似乎凭借强大的意志力重新稳住了心神,他低吼一声,周身爆发出更加坚定的气势,勐地向前踏出最后几步!
幽光散去,他的身影稳稳地站在了对岸!他转过身,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更加锐利深邃,对着岸边众人点了点头。
“成功了!”钱多多欢呼一声。
梁岁岁也松了口气。她看向那座依旧散发着诡异幽光的骨桥,知道考验还未结束。她必须带领剩下的人,安然渡过此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