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岁岁这一离场,如同戏台上的主角骤然退场,醉仙居二楼的雅座内,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丝竹声、说书声、楼下大堂的喧闹声依旧,但这方雅座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之中。太子皇甫琛与三皇子皇甫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兴阑珊与不易察觉的懊恼。他们今日前来,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梁岁岁这位新晋的“香饽饽”。如今正主儿都走了,他们留在这里,面对着一群心思各异的旁观者,还有一位心思玲珑的沈静瑶,实在无趣得紧。
然而,沈静瑶还坐在这里。沈家势大,沈静瑶本身在帝都贵女中声望极高,他们即便贵为皇子,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刚刚还相谈甚欢,转眼就因为梁岁岁离开而立刻走人,这无疑会落了沈静瑶的面子,平白得罪沈家。
太子率先打破沉默,脸上重新挂起那温和却略显模式化的笑容,对沈静瑶道:“方才与沈小姐一席谈,受益匪浅。只可惜梁小姐家中忽有急事,倒是扰了雅兴。”他这话说得漂亮,既解释了梁岁岁离开的原因,也稍稍安抚了沈静瑶。
沈静瑶心中明镜似的,知道太子不过是场面话,但面上依旧笑得得体:“太子殿下言重了,梁夫人身体要紧。能与殿下、三皇子殿下探讨学问,是静瑶的荣幸。”
三皇子也顺势接话,又勉强与沈静瑶聊了几句关于近日宫中即将举办的赏荷宴的闲话,言语间似乎暗示会邀请她。
又坐了片刻,太子便以“东宫尚有政务需处理”为由,率先起身告辞。他一走,随行的内侍护卫自然也呼啦啦跟了一群离去,雅座内顿时空阔了不少。
三皇子见状,也觉得再留无益,便也笑着起身:“本王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些琐事未处理,便也不多叨扰了。沈小姐,萧世子,诸位,告辞。”
转眼间,两位最重量级的“不速之客”相继离去。
雅座内只剩下睿王皇甫凛、萧煜、钱多多、平西侯世子,以及卫瑶、卫琳姐妹,还有依旧端坐的沈静瑶。
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但沈静瑶的存在,依旧让萧煜几人觉得有些别扭。她今日前来,目的显然不纯。
果然,沈静瑶见太子和三皇子都走了,便将目光转向了始终沉默如冰的睿王皇甫凛。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比方才更添了几分亲近的笑容,袅袅起身,走到睿王旁边的空位坐下(之前太子坐的位置),柔声开口道:“睿王殿下近日可好?听闻前些时日殿下去了寂幽山岭历练,想必收获颇丰吧?那等险地,也唯有殿下这般实力,方能从容应对了。”
她试图在皇甫凛面前刷存在感,哪怕能得到他一丝半点的回应,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进展。她深知皇甫凛性子冷,不能直接问及“神秘女子”之事,那样目的性太强,只会惹他厌烦。于是她便从寂幽山岭历练本身切入,话语中带着恭维与关心,显得自然而不刻意。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皇甫凛心中,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她的刻意接近,她的婉转试探,于他而言,与这酒楼内的喧嚣并无区别,都是令人烦躁的杂音。
听到沈静瑶的问话,皇甫凛连眼皮都未抬,只是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抿了一口,从喉间溢出一个极其简短、毫无情绪的鼻音:“嗯。”
算是回应了。
沈静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自然。她并不气馁,继续寻找话题,又将话头引向萧煜和钱多多:“萧世子,钱公子,那日你们也与殿下同行,想必经历颇为惊险刺激吧?寂幽山岭核心区域,据说危机四伏,能人异士辈出,想必遇到了不少趣事?”
她这话问得巧妙,看似关心他们的历练经历,实则还是在不动声色地套话,想从他们口中探听关于那日望月崖之事的细节,尤其是关于那位“神秘女子”的蛛丝马迹。她坚信,睿王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萧煜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试探。他摇着扇子,打了个哈哈:“哎呀,沈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可真是九死一生,光是应付那些妖兽就够呛了,哪还有心思注意什么趣事?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已是托天之幸了!”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关键。
钱多多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光顾着逃命了,现在想想还后怕呢!”
沈静瑶见他们口风甚紧,心中暗恼,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维持着笑容,又勉强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皇甫凛早已不耐,见萧煜和钱多多应付得当,便径直起身,丢下一句“本王还有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冷漠的背影,让沈静瑶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彻底沉了下来。
萧煜和钱多多几人见状,也纷纷寻了借口,与卫瑶、卫琳一道,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转眼间,热闹非凡的雅座,便只剩下沈静瑶一人,对着满桌未动的精致茶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今日之行,非但没能压下梁岁岁,反而在睿王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另一边,回梁府的马车上,梁岁岁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揉着微微发胀的太阳穴,对着身旁的梁昀,有气无力地宣布:
“哥哥,我决定了,从明日起,不,从这个月起,至少一个月,哦不,半个月!我都不出门了!就在我的锦绣阁里待着,谁请都不去!”
她一想到今日在醉仙居遭遇的“围堵”和沈静瑶那绵里藏针的较量,就觉得头皮发麻。
“太痛苦了!”她哀叹一声,绝美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比跟妖兽打架累多了!我还是安安心心在家里研究我的丹药,摆弄我的花花草草吧!”
梁昀看着妹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温声安抚道:“好,不想去便不去。在家中也好,清静。”
他是真的希望妹妹能远离那些纷扰,尽管他也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今日之后,梁岁岁这个名字,在帝都的权力棋盘上,恐怕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轻易被忽略的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