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办公室占据了林氏大厦顶层最好的位置,视野开阔,阳光充沛。空气里飘着新打印文件的油墨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香气。一切都井然有序,高效运转,透着一种崭新的、由她亲手建立起来的秩序感。
她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审阅着“撕剧本”基金首批入围项目的初步评估报告。表情专注,眼神冷静,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系统卸载战和发布会插曲,只是忙碌日程表上两个早已被翻篇的节点。
内线电话响起。
“林总,”秘书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平稳,“刚收到一封加密等级很高的邮件,发件人匿名,主题空白,已通过安全扫描,无病毒。需要为您转接过来吗?”
林默头也没抬:“内容摘要。”
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看屏幕:“…只有一句话。需要我念出来吗?”
“念。”
秘书清了清嗓子,语调平稳无波地念道:“‘你赢了。但我失去的,并非只是你。’”
办公室里有几秒钟的寂静。
林默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电脑屏幕。邮件窗口被秘书操作着弹了出来,纯黑的背景,白色的字体,没有任何署名,也没有任何格式修饰。
就那么简单、突兀、甚至有些故弄玄虚的一句话。
你赢了。
但我失去的,并非只是你。
她盯着那行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没有愤怒,没有快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像看到一份写错了数据的报表,或者一份用词不当的合同附件。
几秒后,她移动鼠标,光标精准地点中了“彻底删除”按钮,确认。
邮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处理掉了。”她对着话筒说,声音平稳得像在说“今天的咖啡温度刚好”。
“好的,林总。”秘书应道,电话挂断。
办公室重新恢复安静。
林默靠向椅背,目光投向窗外湛蓝的天空。顾衍…这个名字,连同它所代表的那段被系统操控、充满算计和压抑的所谓“剧情”,如今听起来,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她赢了。这是事实。
但他失去的,并非只是她?林默的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带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
他失去的,是他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王座,是他将他人视为棋子的傲慢,是他那建立在虚妄之上的商业帝国,是他偏执扭曲的占有欲所最终反噬自身的…空洞。
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她”,无论是原主那个痴恋他的傀儡,还是她这个异世的灵魂。所以他失去的,自然也不可能是“她”。
他失去的,是他自己。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陆景然溜达进来,手里抛着一个新鲜欲滴的蛇果。“林总,日理万机啊?要不要来点下午茶…嗯?”他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极淡情绪,虽然那情绪冷得几乎像冰,“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你了?报上名来,陆某人去给他添点堵。”
林默收回目光,看向他:“没什么。垃圾邮件而已。”
陆景然挑眉,显然不信,但也没追问,把蛇果放在她桌上,自己顺势靠坐在桌沿,长腿交叠:“行吧。说点正事,顾氏那边最后一笔资产清算完毕,刚签的字,从此世上再无顾氏集团,只有陆氏旗下的一家…嗯,子公司?算了,叫什么不重要,反正归我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默点点头,并不意外。这本就是计划中的结局,一场商业上的彻底碾压。“效率很高。”
“那必须,趁他病要他命,商场如战场嘛。”陆景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桃花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说起来,那谁…顾衍,好像卷了最后那点能动的细软,跑路了。据说是昨晚的飞机,目的地不明,挺狼狈的。”
他观察着林默的反应。
林默只是拿起那个蛇果,看了看:“哦。”反应平淡得像听到陌生公司的八卦。
陆景然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调调:“还有个挺有意思的小道消息,听说他临走前,在自己那间看得见全城夜景的豪华公寓里…放了把火。”
林默的手指微微一顿。
“不过没烧起来,就弄了个金属盆,在里面烧东西。”陆景然比划了一下,“烧得还挺彻底,灰飞烟灭。据打扫的人说,盆边捡到点没烧干净的碎片…好像是照片?还有…一些旧信件?”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默:“全是关于…‘你’的。当然是…以前的你。”
林默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对视了几秒。
陆景然先笑了,耸耸肩:“看来是彻底破防了,玩不起就销毁黑历史?小学生吵架吵输了才撕日记本呢。啧,格局小了。”
林默将蛇果放回桌上,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无能狂怒的最后仪式感罢了。浪费时间。”
她确实这么认为。恨需要能量,厌恶需要情绪,而她对顾衍,两者都欠缺。最多只有一点居高临下的…怜悯。怜悯一个试图把整个世界都装进自己掌控的囚笼里,最终却发现连自己都关不住了的…可怜人。
他的偏执,他的疯狂,他的失去…都与她无关了。只是她践行自我价值观过程中,一个被碾碎的、不太顺眼的障碍物。
她赢了。用她的方式。
这就够了。
陆景然看着她冷静的侧脸,忽然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还好我家林总格局大,只撕剧本不撕照片。我的黑历史可都好好存着呢,随时接受领导检阅,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林默瞥了他一眼,没接话,但眼神缓和了些。
她重新拿起平板,点开下一份待审文件。
窗外,阳光正好。
一个时代彻底落幕,甚至没有在她心里激起半点涟漪。
只是,在她目光扫过屏幕的瞬间,指尖无意识地、极轻地摩挲了一下无名指根。那里空无一物,但曾经佩戴过的那枚温润的银色戒指留下的细微触感,似乎还在。
某个遥远的、关于偏执和毁灭的警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下去,悄无声息。
但潭水,终究还是被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