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梅盯着大队长背影的眼神,像淬了毒的蛇信子,黏腻又阴狠。
江步月靠在门框上,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嘴角撇了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脑中灵光乍现。
不是爱多嘴吗?
让你见识一下多嘴的下场!
李红梅正想着怎么让这个偏心眼的大队长遭瘟呢,突然觉得背脊一凉,转身的瞬间,正好对上江步月似笑非笑的目光,吓得浑身一哆嗦。
那疯子的眼神太吓人了!像能看穿她心里的龌龊事!
她不敢再多待,跌跌撞撞跑回西院,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女儿缩在墙角,火气瞬间就炸了。
“丧门星!赔钱货!”她抓起炕边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就往望招娣身上抽,“要不是你们没用,讨不来吃的,你爹能去举报吗?能被抓走吗?!养你们还不如养头猪!”
望招娣被抽得嗷嗷直哭,望招楠吓得钻进桌底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红梅越骂越激动,唾沫星子飞溅,嘴里的话也越来越难听,猛地一张嘴——
“呃!”
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捂着嘴直跺脚,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渗,滴在地上绽开小朵血花。
骂得太急,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了!
她想喊疼,可一开口就牵扯到伤口,疼得她眼泪直流,只能在屋里上蹿下跳,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子。
两个女儿看着娘这副模样,吓得抱在一起,无声掉眼泪。
……
东院中,望朝听见隔壁的动静,无声朝江步月挑了挑眉。
江步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望朝瞬间了然,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
瞥见老二两口子还在低声细语地安抚刘玉兰,他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端着碟栗子出来:
“二哥二嫂,刚才要不是你们,娘说不定真会被那些人误伤到,这是自家做的栗子糕,你们拿回去尝尝。
望晖看着碟子里印着花纹的栗子糕,眼睛都直了,手不自觉地搓了搓,却还是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刚才那事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娘也是我娘,总不能看着她受欺负。”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望朝把碟子塞到张桃手里,“二嫂拿着,给仨孩子磨磨嘴儿,他们刚才也吓坏了。”
张桃看着精致的栗子糕,心里一动。
仨孩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看的点心呢。
她也不再推辞,笑着收下:“那我就替孩子们谢谢小叔子了。”
等老二两口子走远,刘玉兰赶紧关了院门,拉着望朝和江步月进了正屋,脸色还带着后怕:“朝娃,那事以后还是别做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次还好你们俩把多的栗子壳丢去山上,要是真被抓住……”
她说着,声音都有些发颤。
望朝赶紧扶住老娘的胳膊,轻声安慰:“娘,这次是我大意了。
我总想着,就算断了亲,望阳也是我亲大哥,再坏也不至于害我性命,没想到他真这么丧良心。
以后我肯定更加小心,就算三岁小娃来了咱也捂得紧紧的!”
刘玉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放弃。
她抬唇还想再说,江步月从另一边拉住她的胳膊,跟着劝道:“娘,朝哥平时都很谨慎的,这次就是栗子太多,需要人手帮忙才露了点痕迹。
以后再有好东西,咱关起院门自己悄摸着弄,刘光他们来拿东西,就让他们绕到后坡去,从后门走,保准不会再出岔子。”
望朝也跟着点头:“娘,咱总不能因为怕衣服脏就不穿衣服,怕洗碗就不吃饭吧?只要咱小心点,肯定没事。
您看铁柱家兄弟姐妹十个呢,这个冬天也不知道咋过,让他去攒件棉袄也好啊。”
提起赵铁柱,刘玉兰所有劝阻都化成了一声长叹。
要说十里八村谁家最出名,那肯定是赵铁柱他们家。
为啥这么说?
因为铁柱娘实在太会生了!
这年头乡下人也没什么避孕手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闲下来就想琢磨点那事儿,每家五六个娃都是正常的。
可铁柱家孩子那就多了,一共十个!七子三女,最大的都25了,最小的才5岁。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铁柱一家年年去开荒,也只能勉强混个半饱,日子过得紧巴巴,兜里比脸还干净,家里四五身旧棉袄轮着穿。
但铁柱爹是个善良的,望朝在山里被猪拱下山的时候,还是他给背回来的,大夫都说要是再耽搁一会儿,她这老儿子有没有就难说了。
想到这,刘玉兰又长长叹了口气。
救命恩情在前,这俩孩子又是主意正的,她拗不过他们,只能反复叮嘱:“那你们可得千万小心!告诉铁柱他们,要是有一点不对劲,立马停手!东西可以不要,人一定要跑!”
“知道了娘!”两人齐声应道。
……
东院这边有商有量和和气气的,西院却乱成了一锅粥。
大队里没有秘密,望阳被红袖章带走还不到半小时,李红梅的娘张大花就踩着雪来了。
一进门就嚷嚷:“红梅!快收拾东西跟俺回家!望阳进了gwh,这辈子都别想在大队抬头了,你还跟着他遭罪干啥?!”
李红梅正坐在炕沿上疼得龇牙咧嘴,听见这话,猛地抬头。
她咬到舌头后,舍不得去卫生室花钱,就喝了几口冰凉的井水,血是不流了,可舌头肿得像香肠,合不拢嘴,也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
看着老娘脸上那异常热情的笑,李红梅心里莫名发慌。
前段时间老娘来找她要鸡蛋要肉,脸拉得比驴还长,怎么才过这么几天,就突然这么“疼”她了?
除非……有人告诉老娘,她弟弟的腿完全好了!
不然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张大花见女儿死活不点头,火气也上来了,伸手狠狠拧了下李红梅的胳膊:“你个妮子,眼皮子咋这么浅!你以为望老大去的是啥好地方?看看王麻子和张寡妇就知道了!”
“他们自从搞破鞋被公社抓走一趟,现在见了人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头都不敢抬,说话都压着嗓子!望阳回来,就是第二个王麻子,你还想做第二个张寡妇?!”
李红梅被这话吓得浑身一哆嗦。
她当然见过王麻子和张寡妇!
那两人现在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整天躲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门口有一丁点动静,就悄悄躲门缝里恻恻盯着。
两人要是啥时候悄无声息地没了,恐怕都没人会惊讶。
想到这,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冻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