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小兔崽子!敢瞒着我跑到京市撒野?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邮局内,听筒里传来何五爷压抑的怒吼。
望朝把听筒拿远些,等那边火气稍歇才赔笑:“干爹息怒,息怒。我真是为了带月月来看病的,这不是刚好碰到了么?这么大的事,我朋友也是没辙了,只能求到我这来。”
他们本来想按照计划,等钱家跟摸金校尉起内讧,何五爷就可以去争取那些摸金校尉,让他们交出钱家的罪证。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钱老头竟然是敌特。
这么多年来盗窃国家财产不计其数,他们怕这番打草惊蛇肯定会让钱家起疑心,到时候提前跑路可就麻烦了。
只能赶紧打电话求助干爹,问问能不能先把人控制住,反正他们手里的证据足够让钱家人插翅难飞。
谁料一通暗语说完,干爹先抓着他们私自来京市的事大骂一通。
”干爹,这次的蛀虫真的又肥又大,再不控制,就要祸祸整个园子了!“望朝强调着。
何五爷在那头沉默片刻,语气沉了下来:“知道了,我会找人搭篱笆做隔离的。
你们安心在京市玩三天,买点‘菜籽’,到时候让你叔去拿,自个养的菜园子出了蛀虫,还不够害臊的,就别跟人说起了,不是人人都是专家的。”
”欸!知道了干爹,到时候回去给您带特产。“望朝揪着电话线,语气乖巧得不像话。
何五爷却没好气地哼了声,“要什么特产!看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紧跟着被撂下。
望朝和江步月对视一眼,一个撇嘴,一个摊手,双双笑出声。
……
国营饭店的蒸汽裹着肉香扑面而来,夫妻俩和刘玉兰吃着热乎的饺子,眉眼满足地弯成月牙。
就听见邻桌正唾沫横飞地议论:“听说了吗?钱家昨晚遭贼了!满库房的珍贵药材全没了,连老太爷都气得吐血昏迷了!”
“真的假的?这也忒点儿背了,那钱家还不炸了庙啊?”
“得!看来这阵又得猫着了,钱家要翻扯,咱老百姓要遭殃啊……”
刘玉兰听得直咋舌,拉着望朝的胳膊:“朝娃,咱来得不凑巧啊,要不咱办完事就赶紧回家吧?”
”娘,这跟我们又没关系,我们有介绍信,去哪都是大大方方嘚!“望朝安慰着刘玉兰,一口一个热乎乎的饺子,脚下轻轻提了提江步月的鞋。
江步月瞥了他一眼,笑着附和道:“是啊娘,我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来这一趟也不容易,总要把火车票和住宿费花够本儿了。”
刘玉兰闻言思索了一下,发现俩娃说得都有道理,也就不再提那扫兴的话了。
可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那客人说的也对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可没本事硬碰硬。
直到来到天安门广场。
天安门广场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却吹不散刘玉兰眼里的光。
当那座朱红宫墙在晨光中缓缓舒展,城楼上的画像清晰可见时,她突然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他爹,你看啊……咱真的到京市了……”
望朝心里一酸,上前扶住母亲的胳膊:“娘,我爹要是知道,肯定比您还高兴。”
江步月也轻声道:“等明天咱们早点来,看升国旗。”
刘玉兰用力点头,抹了把眼角的泪,又破涕为笑:“对对,看升旗!他爹生前总念叨,说这辈子能亲眼看看国旗升起来,死也瞑目了。”
三人沿着长安街慢慢走着,74年的京市还是很繁华的。
合营商店,出口转内销的服装店,照相馆和电影院,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交谈着,不时响起自行车的铃铃声儿。
真热闹啊。
不像他们县城,要去哪儿都得腿着,就算有牛车和拖拉机也得按着时间,来去匆匆。
刘玉兰一路走一路瞧,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心里一片喜悦。
等来到百货大楼,那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百货大楼里人潮拥挤、人声鼎沸,站在门口根本看不到柜台。
那些个大妈出来,个个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手上或毛衣或毛线或是床单布料,样式瞧着还挺新颖的。
然而刘玉兰却拉着望朝和江步月后退了一步。
“算、算了,咱不凑热闹了。”
妈呀!
这么多人,可不要把早上吃的饺子挤吐了。
望朝和江步月对视一眼,无奈地笑起来,只能带着刘玉兰绕到其他人少的柜台。
“娘,这个绝对够暖和!”江步月指着件深蓝色的棉猴儿,让售货员帮着拿下来。
这棉猴儿用蓝色斜纹布絮上棉花,做成连帽一体式,长度大约到膝盖,再配上一排黑色的大圆扣子,一看就非常保暖。
那售货员正在打围巾,闻言先瞥了眼三人的衣着。
见那女的和老的都穿着军大衣,那男的穿着黑色毛衣,三人身上都不见任何补丁,才起身将那棉猴儿取了下来,“十七块钱和七尺布票。”
江步月看着动作悠哉的人,再看看她身后‘禁止打骂顾客’的标语,好脾气地收回一句国骂。
没办法,这年代,售货员才是上帝。
刘玉兰摸了摸棉猴儿的内里,暖烘烘的,“真暖和,给月月买一件吧。”
“娘,这是给你买的,我都有军大衣了。”江步月见刘玉兰满意,看了看没有瑕疵,果断掏钱。
“啥?不用不用,我……”
刘玉兰话还没说完,售货员已经收了钱和票,又坐回原位去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们。
“娘你看,货物出柜,不换不退。”江步月笑着摊手。
“娘,喜欢咱就买,这棉猴儿能穿好多年呢,划算。”望朝笑着将衣服塞到刘玉兰手里,“等过年您穿着到外头走一圈,保管那些嫂子婶子都羡慕您。”
刘玉兰一听能穿好多年,心也跟着动摇了。
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两人架着走向了另一个柜台。
三人走走停停,等到出了百货大楼,三人手里都拎了不少的东西,吃的用的擦脸擦手的,看得刘玉兰一阵肉疼。
奈何钱票不在她手里,她没有决定权啊。
这俩破孩子!
净浪费钱。
刘玉兰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却一直没下来过。
“嘟嘟——”
傍晚时分,娘仨刚回到招待所门口,身后就有两辆军卡卷着雪沫子疾驰而过,车厢里的解放军战士身姿笔挺,枪托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车队在前面街道口右拐,赫然是钱家老宅的方向。
望朝和江步月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这下,钱家插翅也难飞了。
刘玉兰不明所以,只当是例行巡逻,念叨着“还是京市安全”,脚步不停地往招待所里走去。
却不知,京市的风雪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