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映溪\/秦歌,踏着月色步入摄政王府书房时,一股凝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将窗外元宵佳节的喧嚣与璀璨彻底隔绝。
书房内只点了几盏青铜烛台,跳跃的火光将萧墨玄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身后的《万里海疆图》上。
他端坐于紫檀木书案之后,面沉如水,指节分明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份密报的边缘。而平素一向沉稳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的崔佑璋,此时却焦躁的在书房中央来回踱步。
“王爷,崔大人,何事如此紧急?”杨映溪拱手行礼,声音清越平静。可能是两世为人的原因,在她这里天大的事,也很难让她焦躁失态。
“秦歌!你来得正好!”崔佑璋猛地停下脚步,几乎是抢着开口,声音因急切而略显沙哑。“琅琊王氏、陈郡范氏、清河张氏这三家,不顾朝廷此前隐晦的警告,私自集结船队,携带大量的私兵,准备在东南季风起来之后,马上扬帆东渡,目标应该就是倭岛银山!”
“我们必须立刻想办法!”崔佑璋额角青筋微跳,
“要不马上通知云昭他们,正好让云昭他们拿这些人练练手!或者……我们自己的计划必须提前,立刻加快进度,绝不能让这些蠹虫抢先一步,祸乱海疆,更窃取国之重利!”
他看向萧墨玄,又看向杨映溪,眼中是愤怒与焦急。
萧墨玄虽未言语,但紧锁的眉头如同笼罩山峦的阴云,显示了他内心同样的焦灼与权衡。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杨映溪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与期待。
海疆之事本来就是中原王朝的短板,他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大虞朝海疆计划的制定者,能否再次给他们带来惊喜。
相对于他们的焦躁,杨映溪听完这石破天惊的消息,非但没有露出半分惊讶和焦急,反而缓缓绽开了一抹轻浅的笑意。那笑容中透出几分狐狸般的狡黠与一种俯瞰棋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王爷,崔大人,稍安勿躁。”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瞬间平复了书房内躁动的空气。紧接着,她语出惊人:
“这一切都是在我计划中的,而且,是我故意诱导他们的。”
“什么?!”
崔佑璋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瞪着杨映溪,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就连一向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萧墨玄,眼中也瞬间爆发出锐利如鹰隼的光芒,身体微微前倾,紧紧锁住那个立于烛光下的身影。
“诱导?”萧墨玄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下暗涌的潜流。
“不错。”杨映溪步履从容地走到书房中央那幅巨大的海域图前,身姿挺拔如竹。
她抬起手,指尖精准无误地点在代表倭岛的那片区域,动作优雅而笃定。
“利益动人心。我们能通过海外商贾、前朝遗卷查到蛛丝马迹,那些盘踞沿海数百年、树大根深、消息灵通的世家门阀,自然也能嗅到风声。
巨大的利益面前,禁令与风险往往形同虚设。与其让他们在暗中觊觎,像毒蛇一样潜伏,不断利用其在朝野的影响力给我们使绊子,拖延我们官方的步伐,不如……主动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目标,投下一枚香饵,让他们先动起来。”
她转过身,迎接着两人震惊与探究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缓缓道出其中关窍:
“早在我接到各家新式海船的订单的时候,我便通过一些‘特殊’渠道,不经意的向他们泄露一些关于倭岛银山的情报,然后……”
他摸了摸鼻子,接着说道:“……顺手高价卖给了他们一份‘精心绘制’的航海图和一份标注着‘倭岛最大、最易开采银矿脉’的假地图……。”
“假地图?!假情报?!”崔佑璋失声重复,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惊愕而有些僵硬。
他深知那些世家大族都不是好相与的,个个都是老谋深算,秦歌竟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的,都是伪造的。”杨映溪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那份航海图,看似详尽,标注了顺风顺水的航线,但其最终指向的,并非倭岛真正的良港或是已探明的银山所在区域,而是一片暗礁密布、素有‘魔鬼漩涡’之称的海域,且靠近倭岛上几个以凶悍好斗、排外闻名的原始部落聚居地。
就算他们侥幸登陆了倭岛,想找到真正的银山,需要时间,还有他们的补给都是问题,据我所知,倭岛基本上除了贵族,人均吃不饱饭!”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元宵笑语,更衬得这室内的寂静如同实质。
崔佑璋张大了嘴巴,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股狂喜之色取代了之前的震惊与焦虑,他用力一拍大腿,激动道:“妙啊!秦歌!你这一手……你这一手真是太绝了!让他们兴师动众,耗费巨资,带着满船的货物、人手和满腔的野心而去,结果却撞得头破血流,不是葬身鱼腹,就是陷入倭人部落的围攻,甚至可能全军覆没,血本无归!哈哈!”
萧墨玄深邃的眼眸中,震撼之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深渊般不见底的思量,以及一种混合着极度赞赏与深沉探究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杨映溪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翻涌的心绪,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
“所以,你让他们先行,目的至少有三:其一,大幅消耗他们的财力、物力与精心培养的私兵人力,削弱其根本;
其二,让他们替我们去碰碰倭岛的钉子,用他们的鲜血和失败,来试探倭岛沿岸的防御、部落的实情与态度,为我们积累宝贵的情报;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为我们朝廷水师的正式出动,争取到最关键的准备时间,并且……借此机会,一举扫清这些潜在的、不听话的内部竞争者?”
“倒也没有王爷想的这么复杂,我就是想先消耗他们一波财力和物力,顺便为朝廷争取一些时间,至于倭的岛的战力,我并不担心,他们现在和原始社会差不了多少。
我们的人只要能登陆,基本上可以势如破竹。”杨映溪微微躬身,诚实的解释。
“重要的是他们此番注定折戟沉沙,不仅自身会损失惨重,元气大伤,锐气尽挫。就算当他们能有幸逃回一部分人,坐实了他们遭遇‘海难’的消息时……。
其他尚在观望、同样蠢蠢欲动的世家豪强,必然会对私自出海寻宝之举心生畏惧,裹足不前。
届时,再由朝廷水师,携堂堂正正之师,持精确无误的海图与真正可靠的情报……。
必要时以雷霆万钧之势前往,所能遇到的阻力将会小得多,成功的把握自然也更大。此乃立威与取利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