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总像指间沙,悄然流逝。又是三年过去,青州大地早已不见魔气踪迹,孩童们在阳光下奔跑嬉戏,老者们在茶肆里闲话当年,仿佛那些与魔修厮杀的岁月,只是泛黄典籍里的故事。
石蛮的鬓角也添了几缕银丝,每日除了打理青玄宗的事务,便是在丹峰的镇魂木下静坐,或是指点弟子们修炼。雪狼王的脚步慢了许多,常趴在木下打盹,玄铁狼的族群却愈发兴旺,小狼崽们总爱围着石蛮的衣角打转。
这日午后,石蛮正在整理父亲遗留的丹方,一个外门弟子匆匆来报:“掌门,山下来了个奇怪的人,说要见您,还带着块刻着陌生纹路的黑石。”
“陌生纹路?”石蛮放下丹方,心中微动。青州的镇魔纹他已研究透彻,能称得上“陌生”的,莫非是外来的异客?
他跟着弟子来到山门前,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站在牌坊下,男子面容黝黑,手掌布满老茧,像是常年与山石打交道。他脚边放着块拳头大的黑石,石上刻着扭曲的红色纹路,既非魔纹,也非镇魔纹,透着一股诡异的蛮荒气息。
“阁下是?”石蛮拱手问道。
男子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又迅速化为恳切:“在下是西漠来的石匠,姓秦。这石头是在西漠的黑石山挖出来的,自打挖出它,山里就怪事不断,牲畜无故暴毙,溪水变成了血色……听闻青玄宗的石掌门通晓天下纹路,特来求助。”
石蛮看向那块黑石,指尖刚触到石面,就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与原初魔气的阴冷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毁灭的意味。石上的红纹像是活的,在他触碰时微微蠕动,竟让他腰间的镇星揽月佩发出了细微的震颤。
“这纹路……不属于青州。”石蛮凝眉道,“西漠离此万里,向来与青州不通往来,阁下怎会冒险前来?”
秦石匠苦笑一声:“实不相瞒,黑石山的异状已经蔓延到了周边部落,再不想办法,整个西漠恐怕都要遭殃。我们部落的巫祝说,这纹路与‘焚天古族’有关,而青州曾有古族的踪迹,或许……”
“焚天古族?”石蛮心中剧震。这个名字只在父亲日记的残页里见过,说那是上古时期掌握火焰力量的族群,后来突然销声匿迹,只留下“焚尽万物,亦能重生”的传说。
他想起焚天殿的名字,莫非那座大殿,正是焚天古族的遗迹?
“阁下请随我入山详谈。”石蛮侧身让路,“关于这纹路,或许我能找到些线索。”
将秦石匠带到藏经阁,石蛮取出所有关于上古族群的典籍,其中一本残破的《大荒志》里,果然有关于焚天古族的记载:
“焚天古族,居西漠黑石山,以控火为能,族中纹路可引地火,亦能焚魔。后因纹路失控,引天火降世,全族覆灭,只余‘焚天令’传世。”
书中还附着一幅简陋的插图,画着一块令牌,上面的纹路竟与秦石匠带来的黑石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更为繁复精妙。
“这是……焚天令的残片?”石蛮指着黑石,“古族覆灭时,令牌崩裂,散落各地,你这半块,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秦石匠脸色发白:“那……那山里的异状,就是因为它?”
“很有可能。”石蛮摩挲着黑石上的红纹,“这纹路能引地火,若是失去控制,确实会让山川变异。但它本身并非邪物,甚至……能克制魔气。”
他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焚天之力,可破原初魔气,然其性暴烈,非至阳至刚者不能驾驭。”
难道,这焚天古族的力量,就是净化原初魔气的最后一块拼图?
就在这时,黑石上的红纹突然暴涨,发出刺目的红光,藏经阁内的七件镇魔器物同时震颤,养魂鼎的红光与红纹碰撞,发出“嗡”的一声闷响。
“不好!”石蛮立刻将灵力注入镇星揽月佩,玉佩的清辉笼罩住黑石,红纹才渐渐平息,“它在与镇魔器物共鸣,这说明……青州境内,很可能还有其他的焚天令残片。”
秦石匠急道:“石掌门,那西漠的危机……”
“我随你去一趟西漠。”石蛮当机立断,“这焚天令既是古族遗物,或许藏着克制原初魔气的关键,不能置之不理。”
他立刻召集长老们安排宗门事务,又传讯给望熙城的苏文轩和各地的药铺,让他们留意是否有类似的红纹器物出现。苏文轩很快回讯,说望熙城的古玩店里,曾见过一块刻着红纹的玉佩,只是当时以为是普通饰品,早已被人买走。
“看来这残片不止一块。”石蛮握紧黑石,“西漠之行,势在必行。”
出发前,石蛮去了趟黑风山。镇魂碑依旧稳固,护山狼王的石像上爬满了青苔,却更显庄严。他将黑石放在碑前,红纹与碑体的镇魔纹相触,竟发出和谐的微光。
“爹,看来您早就知道焚天古族的存在。”石蛮轻声道,“您当年未完成的事,就让我来完成吧。”
雪狼王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请求同行。石蛮摸了摸它的头:“你年纪大了,留在青玄宗吧,等我回来。”
雪狼王却固执地跟着他,直到山门口才停下,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与秦石匠同行的路上,石蛮发现越是往西走,空气就越发干燥,草木也变得稀疏。路过一处名为“赤石镇”的地方,镇上的百姓说,最近夜里总能看到西方的天空发红,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是地火在涌动。”石蛮望着西方,黑石上的红纹微微发烫,“焚天令的残片在互相感应,引动了地下的火种。”
秦石匠忧心忡忡:“再这样下去,黑石山恐怕真的要爆发火山了。”
行至西漠边境的风沙镇,这里的景象更为诡异——镇上的铁器都变得通红,像是被火烤过,井水滚烫,百姓们只能搬到镇外的山洞里避难。一个老者告诉石蛮,半月前曾有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路过,她手里拿着块红纹令牌,说要去黑石山“唤醒先祖的力量”。
“红衣女子?红纹令牌?”石蛮心中一动,“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黑石山深处的焚天庙。”老者指向西方的群山,“那庙是古族遗留的,常年被风沙掩盖,没人敢靠近。”
石蛮不再耽搁,与秦石匠快马加鞭赶往黑石山。越靠近山体,温度就越高,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味,地上的石头烫得能烤熟鸡蛋。
焚天庙隐藏在一处山坳里,庙门早已被风沙掩埋,只露出半截残破的牌坊,上面刻着与黑石相同的红纹。石蛮拨开沙砾,走进庙内,只见大殿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块完整的红纹令牌,令牌周围插着七根石柱,石柱上的红纹正发出红光,与空中的地火相呼应。
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站在石台前,背对着他们,长发在热浪中飘动。听到脚步声,女子缓缓转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你终于来了,石家的后人。”
女子的面容竟与石蛮母亲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她手中的令牌与石台上的令牌产生共鸣,红纹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个大殿。
“你是谁?”石蛮握紧星纹钢剑,镇星揽月佩在掌心发烫。
“我是谁不重要。”红衣女子狂笑,“重要的是,焚天古族的力量即将觉醒!有了这两块令牌,我就能引天火焚尽世间一切污秽,包括你守护的那些‘蝼蚁’!”
她猛地将手中的令牌砸向石台,两块令牌相撞,发出震耳的轰鸣,大殿剧烈震动,无数碎石从头顶落下。
“疯子!你这样会让整个西漠化为焦土!”石蛮怒吼着冲上前,星纹钢剑的镇魔纹金光暴涨,劈向那张红纹网。
金光与红光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红纹网竟被劈出一道裂口。红衣女子脸色大变:“不可能!镇魔纹怎么会克制焚天之力?”
“力量本身没有对错,错的是使用它的人!”石蛮将黑石抛向空中,同时运转《蛮山诀》,将灵力注入其中,“焚天古族的力量是守护,不是毁灭!”
黑石在空中发出红光,与星纹钢剑的金光交织,形成一道金红相间的光柱,直冲石台上的令牌。令牌剧烈震颤,红纹开始扭曲,像是在挣扎。
“不——我的大业!”红衣女子扑向令牌,想要再次催动,却被光柱弹开,喷出一口鲜血。
石蛮抓住机会,纵身跃起,将镇星揽月佩按在令牌上。玉佩的清辉与红纹相触,狂暴的力量渐渐平息,石柱上的红光也黯淡下来。
整个大殿的震动停止了,空中的地火渐渐消散,温度开始下降。
红衣女子瘫在地上,看着石蛮,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为什么……你能驾驭这力量……”
“因为我知道,力量是用来守护,不是用来发泄。”石蛮收起令牌和黑石,“焚天古族的先辈留下力量,是为了守护家园,不是为了毁灭。”
红衣女子惨笑一声,身体渐渐化为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句低语:“终究……还是失败了……”
石蛮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这女子或许也是焚天古族的后裔,却被力量吞噬了心智,走上了歧路。
秦石匠走进大殿,看着恢复平静的令牌,激动得说不出话:“平息了……真的平息了!”
石蛮将两块令牌合在一起,令牌瞬间融合,变成一块完整的焚天令,红纹流转,散发着温和的光芒。他知道,西漠的危机解除了,但焚天令的出现,意味着还有更多上古的秘密等待解开。
离开焚天庙时,风沙镇的百姓已经回到了镇上,井水恢复了清凉,铁器也变回了原色。他们围着石蛮,感激涕零,将他奉为神明。
石蛮婉拒了他们的挽留,带着焚天令,踏上了返回青州的路。秦石匠送了他很远,临别时递给他一块亲手雕刻的石牌,上面刻着青玄宗的山门:“石掌门,西漠永远记得您的恩情。”
石蛮接过石牌,郑重道谢。
归途的夕阳格外壮丽,将天空染成金红色。石蛮看着手中的焚天令,红纹在阳光下闪烁,与镇星揽月佩的清辉交相辉映。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上古的秘密,焚天古族的真相,原初魔气的最终净化……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但他不再迷茫。
守护的意义,本就是在不断探索中前行,在解开谜团中成长。
就像这焚天令的力量,既能焚尽黑暗,亦能孕育新生。
石蛮握紧焚天令,加快了脚步。青玄宗的方向,镇魂木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是在等待他的归来。
前路依旧漫漫,但他心有所向,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