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响灵竹的叶尖上时,血煞已经把新做的传声筒分发给了孩子们。青竹的筒身被打磨得光滑发亮,竹节处缠着圈银线——那是用噬灵虫壳磨成的粉混着玄铁汁铸的,既能放大声音,又能驱避小股邪祟。
“对着筒子喊一声,能传到迷雾森林的老槐树下!”血煞拍着胸脯保证,独眼里闪着得意。他昨夜对着竹筒试了半宿,连树精族的老族长都派人来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第一个举起竹筒,对着迷雾森林的方向喊:“清灵草,节节长——”声音刚落,远处的林子里就传来模糊的回音,惊得几只飞鸟扑棱棱地冲上天空。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举着竹筒你一言我一语地喊着《灵脉儿歌》,清脆的童声裹着灵气,顺着竹筒的空腔远远传开,在山谷间荡出层层叠叠的回响。
石蛮蹲在向日葵田边,看着田埂里新冒的嫩芽。这些嫩芽是用虫壳护符的粉末拌着灵泉土种下的,比别处的苗儿壮实半分,叶尖还顶着点金红两色的光晕——那是双纹丹气与驱虫粉交融的痕迹。他指尖刚触到叶片,就觉一股熟悉的悸动从丹田升起,那道新出现的银纹轻轻颤动,竟与竹筒传来的童声产生了共鸣。
“看来这银纹能感应同伴的气息。”火离走过来,手里拿着片刚摘的响灵竹叶,叶片上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淡青色的光,“老木匠说,响灵竹不光能传声,还能记气——谁用过它,上面就会留下谁的灵气印记。”她把叶片凑到石蛮眼前,只见叶尖处果然有个极淡的金点,“这是你的,在最前面。”
石蛮的指尖在金点上轻轻一点,叶片突然“嗡”地一声震颤起来,像是在回应。他想起昨夜埋在田埂里的儿歌纸,那些纸上的光纹此刻怕是正随着竹声的震动,往泥土深处蔓延——灵脉的连接,原来可以这样悄无声息。
就在这时,最靠近迷雾森林的那支传声筒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筒身剧烈晃动,竹节处的银线竟泛起焦黑的痕迹。孩子们吓了一跳,举着竹筒的小手都僵住了。
“怎么回事?”血煞立刻握紧共鸣刀,铁骨丹气顺着地面的光纹往前探,“是邪祟?”
石蛮按住他的手腕,指尖的双纹丹气比血煞的更敏锐——那不是邪祟的邪气,而是股……极淡的、带着铁锈味的灵气,像被水泡过的旧兵器,沉滞却顽固。这气息顺着传声筒的空腔涌来,撞在银线上,才激起了刚才的异动。
“不是邪祟。”火离的流萤剑也收了回去,她皱着眉凑近传声筒,“这气息……有点像‘锈铁营’的人。”
锈铁营。这个名字像块被遗忘的石子,突然投进石蛮的记忆深处。那是他刚筑基时,在迷雾森林边缘遇到的一伙散修,专靠猎杀低阶灵兽取灵核为生,行事蛮横,当时还想抢夺他采的清灵草,被他用共生斧逼退过。
“他们来干什么?”石蛮的声音沉了几分。锈铁营的人修为不高,却懂得用邪术催熟灵兽,当年就差点毁了半片灵草坡,绝不是善茬。
传声筒的晃动渐渐停了,竹筒里传来阵模糊的说话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捂着,只能听清零星几个字:“……灵脉……光纹……圣座……”
血煞的独眼里瞬间燃起怒火:“他们想打灵脉的主意!”他提起共鸣刀就要往森林里冲,“我去劈了他们!”
“等等。”石蛮拉住他,“他们的气息很弱,像是受了伤。而且刚才那下,更像是在……求救?”
火离也点头:“锈铁营的人虽蛮横,却极要面子,若非走投无路,绝不会用这种方式传信。”她看向传声筒上焦黑的银线,“这气息里混着蚀灵纹的邪气,他们怕是撞见了漏网的噬灵虫母虫。”
孩子们此刻也反应过来,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竹筒,小声喊:“你们是谁?是不是需要帮忙?”
竹筒里沉默了片刻,突然传来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个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说:“……我是……铁头……求……求你们……救……救我兄弟……”
铁头。石蛮想起那张布满刀疤的脸,是锈铁营的头目,当年被他劈断过兵器,放狠话要报复,此刻声音里却满是绝望。
“不能见死不救。”火离看着石蛮的眼睛,“不管他们以前做过什么,现在是人命关天。而且……他们提到了圣座,说不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石蛮点头,转身对孩子们说:“你们待在聚灵亭,用传声筒盯着这边,一旦有异动就喊《灵脉儿歌》,记住了吗?”
孩子们用力点头,举着竹筒的小手握得更紧了。
三人顺着传声筒传来的气息往森林深处走,响灵竹的叶尖在前方引路,那些叶片会朝着气息来源的方向微微倾斜,像天然的指南针。越往里走,蚀灵纹的邪气就越浓,地面的光纹也变得支离破碎,显然有不少噬灵虫从这里经过。
“就在前面的断崖下。”血煞突然停下脚步,共鸣刀的银纹剧烈震颤,“气息聚在那儿,还有……血腥味。”
绕过片茂密的灌木丛,断崖下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五个锈铁营的修士倒在血泊里,身上的衣服被啃得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血洞——是噬灵虫的咬痕。铁头靠在石壁上,一条腿已经被啃得露出了骨头,手里还死死攥着块破碎的玉佩,玉佩上刻着半道圣座纹。
“是……是你们……”铁头看到石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惊讶,接着是彻底的绝望,“母虫……母虫不止一只……我们被缠上了……”
石蛮没说话,指尖的双纹丹气立刻探向那些倒地的修士,发现还有两人尚存一息。火离迅速掏出净灵根汁液,往他们身上的伤口撒去,汁液碰到伤口,立刻冒出白烟,噬灵虫留下的邪气被逼出体外,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了。
“玉佩哪来的?”石蛮盯着铁头手里的碎玉,那半道圣座纹与聚灵亭顶的虚影一模一样。
铁头咳着血,把玉佩往前递了递:“在……在断崖上面……有个山洞……里面……全是这东西……还有……会动的圣座像……”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想……想取块玉佩卖钱……没想到……惊动了母虫……”
血煞刚想骂他们贪得无厌,却被石蛮按住了。石蛮的目光落在断崖上方,那里的光纹虽然破碎,却隐隐往一个方向汇聚,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灵气——铁头说的山洞,恐怕藏着比噬灵虫更重要的秘密。
“先救他们出去。”石蛮对血煞说,“你背着铁头,我和火离抬那两个还有气的。”
铁头却突然抓住石蛮的裤脚,眼睛里爆发出最后的光亮:“别……别去山洞……里面的圣座像……会吃人……”
石蛮没回应,只是示意血煞加快动作。他抬头望向断崖顶端,那里的云雾正缓缓流动,像有双眼睛在云层后静静注视着他们。传声筒里突然传来孩子们的喊声,带着点惊慌:“石蛮哥哥!聚灵亭的光纹在晃!”
火离的脸色瞬间变了:“是山洞里的东西在影响灵脉!我们得快点!”
三人不再耽搁,背着伤者往回赶。铁头在血煞背上断断续续地说着山洞里的景象,说那些圣座像会转动,眼睛里会射出光纹,说他们的同伴就是被光纹缠住,然后被突然出现的噬灵虫分食……
传声筒里的童声越来越急,孩子们的《灵脉儿歌》都带上了哭腔。石蛮能感觉到,丹田的双纹和银纹同时剧烈震颤,聚灵亭的方向传来一股熟悉的悸动,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触动。
他加快脚步,共生斧的金红纹路在晨光里亮得刺眼。断崖下的风突然变了向,带着股陈旧的、属于岁月的气息,从山洞的方向吹来,掠过他的耳畔,像一声极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