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蛮的指尖在风语圣座的石碑上轻轻划过,冰凉的触感里藏着细微的震动,像有无数根琴弦在石下共振。他刚将掌心贴紧碑面,就听见“嗡”的一声低鸣,碑身突然浮现出细密的音纹,银色的纹路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像无数条受惊的小蛇,在他手背上蜿蜒游走。
“小心这些音纹,”火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中的长弓已拉开半满,箭矢上缠绕着淡金色的火焰,箭尖映着碑上流转的光,“它们会钻进骨缝里,让你听见最恐惧的声音——我祖父当年就是被这东西困住,三天后疯了。”
石蛮反手握住爬上手背的音纹,那东西在掌心微微震颤,传来细碎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念他的名字,又像是风穿过骨笛的呜咽,还夹杂着母亲临终前的喘息——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痛,连火离都未曾告诉。
“怕过吗?”他挑眉一笑,将掌心按得更紧,音纹突然剧烈跳动,碑面的纹路如潮水般漫开,在地面织成一张银色的网。
“轰——”
音纹突然暴涨,化作一道银白色的音刃,足有丈余长,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劈石蛮面门。火离的箭矢抢先射出,金色火焰撞上音刃的刹那,竟被震得粉碎,火星四溅中,她闷哼一声,被气浪掀得后退三步,撞在身后的石壁上,喉头涌上腥甜。
“别碰!”风语圣座的虚影在石碑后浮现,是个身披羽衣的女子,发间插着骨簪,声音像淬了冰,“凡俗之躯也敢闯风语试炼?三百年前,有个自称‘乐仙’的修士,骨头都被音波震成粉末了。”
石蛮没理会她的威胁,反而侧耳倾听。音刃劈来的瞬间,他突然矮身,指尖在地面划出复杂的纹路——那是从火离给的星图师笔记里记下的“反音阵”,笔记的纸页边缘还留着她弟弟的涂鸦。他指尖划过之处,地面的青石砖亮起淡青色的光,将音刃的路径牢牢锁住。
音刃撞入阵中,如同石沉大海,转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音符,在阵中盘旋。石蛮起身拍了拍灰,掌心的音纹已温顺地蜷成一团,像条刚被驯服的银色小蛇。
“这是……上古乐理阵?”羽衣女子的虚影猛地瞪大眼,骨簪上的珠饰叮当作响,“你怎么会这个?这阵法早在五百年前就失传了,我师父当年耗尽心血都没能复原。”
“猜的,”石蛮拿起火离落在地上的半支箭矢,箭杆上还沾着她的血,“你刚才说,三百年前有个乐仙?”
火离捂着胸口走过来,接过断裂的箭矢,指尖燃起火焰,将断裂处熔接起来。铜色的箭身被火焰烧得发红,她的指腹被烫出细小的水泡,却浑然不觉:“乐仙是我曾祖父的师父,传说他能以琴音为盾,以笛声为刃,当年就是在这里……”
“就是在这里被音纹吞噬的,”羽衣女子打断她,虚影突然变得清晰,能看见她眼角的泪痣,“他太贪心了,想强行融合风语圣座的本源,结果被自己的琴音震碎了灵核。”她飘到石蛮身边,盯着地面的反音阵,“你这阵法缺了个‘引’,若不是音刃威力不足,早就反噬自身了。”
石蛮低头看阵中盘旋的音符,确实有几处纹路在微微颤抖,像是随时会崩裂。他想起笔记里夹着的那片干枯的梧桐叶,是火离去年在梧桐树下捡的,说能聚音。他弯腰将树叶放在阵眼,青色的光芒顿时稳定下来,音符也跟着整齐地旋转。
“这样?”他抬头看向羽衣女子。
女子颔首,羽衣上的羽毛纹路泛起金光:“乐仙当年就是用梧桐木做琴身,你倒有点他的影子。”她突然转向火离,“你箭上的火焰,是‘焚心焰’?”
火离点头,箭尖的火焰突然化作一只火鸟,扑棱着翅膀在她肩头盘旋:“是家族传承的火种。”
“难怪能挡住第一波音刃,”女子的目光落在火离的箭袋上,那里插着七支箭,箭尾都刻着不同的音符,“你祖父是不是叫火承?”
火离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您认识我祖父?”
“何止认识,”女子笑了,虚影在笑声中泛起涟漪,“当年他还只是个学徒,跟着乐仙磨琴,每次都被音纹吓得躲在柱子后哭。”她的声音软下来,“乐仙死前,把这风语圣座的钥匙给了他,说‘火家的孩子,总有能守住这里的’。”
石蛮看着火离震惊的模样,突然想起她总说祖父留下的日记里,有一页被虫蛀了,只留下“风语”“梧桐”“音”几个字。他从怀里掏出那本笔记,翻到虫蛀的那页,递给女子:“您能看看这个吗?”
女子的指尖穿过纸页,却在触及字迹时停住,虚影突然变得凝实。她指着被虫蛀的地方,轻声道:“这里原来写的是‘以音为引,以心为律,凡俗之躯亦可通神’。”
火离的手开始发抖,她祖父的日记她翻了无数遍,从未想过能补全这句残缺的话。石蛮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抬手,将掌心的音纹掷向天空。
音纹在半空炸开,化作无数把银色的音刃,石蛮随手摘下腰间的骨笛——那是他十岁生日时,母亲用自己的银发混着竹丝编的,吹起来总带着点沙哑的调子。他凑到唇边吹奏起来,笛声并不悠扬,反而尖锐刺耳,像金属摩擦岩石,却精准地操控着那些音刃,组成一道旋转的屏障,将羽衣女子的虚影困在中央。
“这是《镇魂曲》的变调,”石蛮吹完最后一个音符,骨笛上的竹丝微微发烫,“我母亲教我的,她说人走了,总得有点声音记着。”
女子的虚影在屏障中静静站着,羽衣上的羽毛纹路渐渐与音刃的光芒重合:“乐仙当年也吹过这个调子,只是他用的是琴。”她抬手,指尖划过虚空,一道音纹突然从她指间飞出,落在火离的箭袋上,第七支空白的箭杆上,竟浮现出一个音符。
“这支箭,叫‘余音’,”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轻,虚影开始透明,“能引万音为你所用。”
石蛮看着女子的虚影渐渐消散,音刃组成的屏障化作漫天星火,照亮了圣座深处那扇紧闭的石门。石门上,刻着一行新的字迹:风语已破,静待云开。
火离摸着箭袋上浮现音符的箭,突然笑了,眼角有泪滑落:“我祖父没骗我,他真的守住了这里。”
石蛮将那片梧桐叶夹回笔记,抬头看向石门,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窗缝里漏进的月光。
“走吧,”他转身,音纹在他身后织成一条银色的路,“还有六个圣座等着我们。”
火离点头,握紧了那支刻着音符的箭,箭尖的焚心焰跳动着,映得她眼底一片明亮。风从石门的缝隙里钻出来,带着三百年前的琴音,和此刻骨笛的余韵,在圣座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