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博基尼像一头遍体鳞伤但獠牙尚存的困兽,在东京的血管——那些错综复杂、昏暗狭窄的后街小巷里疯狂冲撞。
车身上布满了弹孔、刮痕和玻璃碴,右侧后视镜不翼而飞,只剩下几根扭曲的电线耷拉着。
引擎的嘶吼不再高亢,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仿佛随时都会熄火。
路明非死死盯着前方,瞳孔深处似乎有金色的火星在明灭不定。
左臂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一种更深层次的灼痛感正从骨髓里透出来,伴随着那无处不在、如同阴魂不散的背景音般的梆子声,一下下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快要被煮熟的罐头,内部的压力越来越大,即将爆炸。
“Sakura……” 绘梨衣虚弱的声音传来。她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大眼睛里噙着泪水,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梆子声的痛苦,还是因为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眼神陌生的Sakura。她小心地伸出手,想碰碰他流血结痂的额角。
“别碰我!”路明非猛地一甩头,声音嘶哑而暴躁,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戾气。
绘梨衣的手僵在半空,吓得缩了回去,像只受惊的小鹿,蜷缩在座位里,不敢再看他。
路明非愣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愧疚,但那股没来由的烦躁和暴怒瞬间就将这丝愧疚淹没了。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种脑子快要被撑裂的感觉。
一些混乱的、毫无逻辑的画面碎片在他眼前飞速闪回:
……冰冷的雨夜,昏暗的网吧门口,一个模糊的身影递给他一把伞……
……燃烧的高架路,轰鸣的引擎,八足的天马与孤独的神只……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小男孩,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晃着双腿,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嘴唇开合,似乎在说:“哥哥,你要学会残忍……”
哥哥……?
谁是你哥哥!
路明非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了下来。他双手抱头,痛苦地低吼了一声。这些是什么?是幻觉吗?还是……他遗忘的东西?
就在这时,后方巷口再次出现了车灯的光芒,引擎的噪音由远及近。又来了!阴魂不散!
路明非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惶恐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情绪取代。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看待蝼蚁般的眼神。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副驾驶座上的mp5K冲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还剩不到一半子弹。
“待在车里,别出来。”他对绘梨衣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波澜。
绘梨衣看着他,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这一次,恐惧的对象似乎不仅仅是外面的追兵,更是眼前这个陌生的Sakura。
路明非推开车门,没有利用车门做掩体,而是直接站在了车旁,面对着巷口驶来的两辆黑色轿车。
轿车上冲下来五六个手持砍刀和手枪的男人,看到路明非居然敢直接站出来,都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狞笑。
“小子,吓傻了吗?乖乖把那个女人交出来,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领头的壮汉晃了晃手里的太刀。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做出标准的射击姿势,只是随意地抬起了握枪的手。
就在对方举起武器,准备冲上来的瞬间——
“砰!砰!砰!砰!砰!”
五声极其精准、间隔极短的点射!
颗秒,邦邦邦邦,难道路明非真是赋能哥。
枪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震耳欲聋。
冲在最前面的五个男人,动作瞬间僵住,每个人的眉心都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他们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惊愕,就凝固了,眼神迅速黯淡,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里的武器“哐当”掉在地上。
精准!冷酷!高效得令人窒息!
剩下的最后一个司机坐在车里,目睹了这如同死神点名般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要挂倒挡逃跑。
路明非调转枪口,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如同在执行一个既定的程序。
“砰!”
第六声枪响。
驾驶座的挡风玻璃上绽开一朵血色的冰花,司机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再无声息。
小巷里瞬间陷入了死寂,只剩下血腥味和硝烟味在弥漫。
路明非缓缓放下枪,看着眼前的尸体,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杀人后的恐惧,也没有解脱的轻松,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仿佛他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
他转身,走向驾驶座。经过后视镜(仅存的那一个)时,他随意地瞥了一眼。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冰冷,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般的弧度。那是路明非,却又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衰仔路明非。
他看着镜中自己额角的伤口和身上的血迹,用一种低沉而奇异,仿佛带着双重音调的嗓音,轻声说:
“不要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额角那道本已凝结的伤口,血肉仿佛拥有了生命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最后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粉色新疤!而他左臂火辣辣的疼痛感,也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被子弹擦破的衣物证明那里曾经受过伤。
言灵·不要死!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来。绘梨衣惊恐地看着他额角那道诡异消失的伤口,又看看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路明非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因为之前的梆子声和惊吓而依旧虚弱的状态,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按在了绘梨衣冰凉的手背上。
绘梨衣浑身一颤,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按住。
“不要死。”他再次吐出那个言灵,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顺着他的手掌传入绘梨衣的身体。
绘梨衣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涣散的眼神也重新聚焦了一些,那股萦绕不去的虚弱感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但她眼中的恐惧并未减少,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能治愈她的Sakura,和之前那个会对她笑、会陪她吃零食的Sakura,完全不同了。
路明非收回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重新发动车子,引擎再次发出嘶吼。
“坐好,我们还没脱离危险。”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黑暗,像是一头锁定猎物的野兽。
绘梨衣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偷偷看着Sakura冷硬的侧脸轮廓,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一直保护着她的人,身体里似乎住进了另一个让她感到害怕的灵魂。
而路明非,或者说,此刻主导着这具身体的某种意识,只是专注地驾驶着车辆,寻找着下一个突破口。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也前所未有的……危险。
在远处某栋高楼的阴影里,沈炼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下方那辆重新启动、如同负伤孤狼般冲出的跑车,眉头微微挑起。
“这么快就开始同化了吗……”他低声自语,眼神复杂,“路鸣泽,你还真是心急啊。”
夜色更深,这场逃亡,正在滑向一个未知而危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