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落在睫毛上,我伸手去接,却触到掌心那枚烙印——赵敏的眼形纹路正微微发烫。
高台上,赵敏的声音裹着金光刺破云层:从今日起,丝路归民,商道无税!九口铁锅嗡鸣震颤,金纹如活物般窜上她的手腕,在雪幕里织成流动的金纱。
我看见她发梢沾的雪瞬间化了,顺着耳尖滴进衣领,像颗滚烫的泪。
愿金储备全部动用!青蚨娘的声音从街角钱庄传来,她踩着柜台拍响铜铃,三十六家分号的伙计同时冲出,怀里抱着盖满朱印的账本,收购西域粮草,三日内必须运抵雁门关!人群里炸开欢呼,有老卒举着豁口的旧锅往上挤,锅底的烟炱蹭在锦袍上也不在意;义塾的小娃们攥着掌心的金纹蹦跳,金光照亮他们冻红的鼻尖——原来他们早懂了,这口锅煮的不是功法,是能熬出热粥的活路。
可我忽然喘不上气。
掌心的烙印烫得灼人,像被谁攥着往火里按。
我抬头去看赵敏,她的影子还罩着祭天台,可眉骨处渗出细细的血线,顺着鼻梁往下爬,在唇瓣上洇成暗红的点。
她在笑,可那笑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涩,像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不对。我攥紧怀里的宫防图,指节发白。
前日独孤九献图时说末将查了三年,这图连王府最老的暗卫都没见过,可此刻图页在我掌心自动翻卷,露出最里层的褶皱——那里用朱砂画着座极小的祭坛,标注字的红笔印子,正对着龙血池的位置。
他要拿赵敏的血当引子。我喉咙发紧,指甲几乎戳进图里,叛逃是戏码,献祭才是真章。
什么万古皇体,根本是要把她的命,喂给这烂透的王朝!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我转身,看见赤颜裹着萨满的红袍站在阴影里,她发间的骨铃没响,只将一枚刻着字的小玉佩塞进我手心——是赵敏幼时贴身戴的,去年她在绿柳山庄翻箱倒柜找了整夜。
我去引火。她指尖抚过玉佩上的划痕,那是小郡主当年爬树摔的,她说过,路比神重要。不等我开口,她已经转身往地宫跑,红袍扫过积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我想追,可祭天台下的百姓突然涌过来,老卒们举着锅替我挡开元军残部,义塾的孩子拽住我的衣角喊教主救赵姐姐。
地底下传来闷响。
我听见赤颜的歌声,是萨满的送魂调,调子走了音,像在哭又像在笑。
等我杀开血路冲进地宫时,隐祭坛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赤颜跪在阵心,玉佩在火里泛着暖光,她的红袍成了火焰的外衣,可眼睛还亮着,亮得比金纹还灼人:张教主,你看——她举起手,掌心的金纹正与龙血池的红光较劲,这火...烧的是旧神。
整座王府开始震颤。
墙缝里渗出暗红的血浆,像被戳破的毒囊,腐臭的血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我抹了把脸,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却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刀鸣——是赵敏的绣春刀。
她站在书房外的回廊上,刀背磕着铜锁,锁扣崩裂的脆响混着她的冷笑:汝阳王,你以为关得住我?
你以为赢了?书房门被踹开的刹那,我看见汝阳王坐在塌上,他腰间的玉牌碎了半块,和赵敏腰间的血诏正好拼合,没有我,你连呼吸都得跪着求!
赵敏的刀光掠过他鬓角。
她发间的金纹还在淌血,可眼神比刀还利:从我撕婚书那一刻起,刀锋压上他咽喉,我的呼吸,就不再是你恩赐的狗命。
我冲进书房,将随身带的铁锅地扣在案上。
九阳真气顺着锅底的金纹窜入地脉,与赤颜引动的龙血反噬撞在一起,震得烛台全灭。
黑暗里,锅底突然泛起幽光,一行新刻的字浮现出来:明教不靠神,靠人——而人,靠火。
接着!赵敏反手抓住我的手腕,她掌心的血混着我的汗,滴在烙印上。
两股真气轰然相撞,像劈开了天地——隐祭坛的方向传来炸响,整座王府的地基开始崩塌。
我看见青蚨娘的商队烽火在远处亮起,独孤九的禁军旗号在城门招展,而赵敏的眼睛里,映着漫天的火光。
你不要王座。我凑在她耳边,听着头顶砖瓦坠落的轰鸣,那我把它,烧成你的聘礼。
她突然笑了,血珠溅在我脸上。
可下一刻,掌心的烙印忽如刀割。
我低头去看,却见她望着崩塌的方向,泪水无声地涌出来,滴在我们交握的手上,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