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后颈时,我后槽牙咬得发疼——这声枯枝断裂不是野物,是活人的动静。
“归源炉……就在你脚下!”
苍老的嘶吼裹着血沫炸在耳畔,我猛地旋身,雪雾里扑出个佝偻身影。
老樵夫额角撞在冰面上,红的白的混着雪水漫开,他枯树皮似的手死死抠住我靴底:“三十年……我守着这冰渊等了三十年,今日……”
我蹲下身,顺着他颤抖的指尖看下去。
冰层下暗涌的血色里,隐约浮出座青铜巨炉,炉身纹路竟与我掌心断碑的裂痕严丝合缝。
七道拇指粗的铁链缠在炉口,每道链上都刻着“禁”字,笔锋刚劲得像是要刺穿冰层——是张三丰的手书。
“张教主!”
清冽的女声裹着雪粒刺进耳膜。
我抬头,周芷若正踏雪而来,素白裙角扫过积雪,发间银簪在逆光里泛着冷光。
她指尖缠着金线,那线一头系在她心口,另一头……竟穿透了她的衣襟。
“我能以心火为引。”她停在三步外,睫毛上沾着雪,“但一旦点燃,我可能……再也记不起你。”
我喉结滚动,刚要开口说“不必”,却见她指尖银芒一闪——那是峨眉刺。
血珠顺着她苍白的指尖坠下时带着细碎的光,落进断碑裂缝的刹那,碑身突然泛起血色涟漪。
万千画面在我眼前炸开:
雪山顶上,红袍老者立在炉前,左手引阳极金焰,右手托阴脉寒雾,心口腾起中衡紫霞。
三气在炉口纠缠成光团,下方跪满了武者,有白发的、有垂髫的,每个人眼里都燃着我在医书上见过的——武脉枯竭的绝望。
“那日之后,张真人率三派围攻。”碑灵子的半透明身影浮在炉顶,他望着画面里突然涌入的白衣剑影,声音发颤,“他说此法‘逆天’,要断了这引火之源。可……若逆天是为救人,那天,又算什么?”
“住口!”
冰锥刺破空气的声响。
云机子从冰崖后掠来,手中“真意锁链”残环泛着幽蓝,锁链震得空气发闷:“此炉封印七重,是师祖以大慈悲心为天下设的界限!你开炉,便是对师祖大不敬!”
他锁链一震,我脚下冰层突然裂开七道缝。
七道冰影从中窜出,都是青衫白发的道者模样——是张三丰当年的亲传弟子,每个人的眉眼都与武当山碑廊里的画像分毫不差。
“大不敬?”我捏紧断碑,掌心被碑纹硌得生疼,“当年他撕金卷时说‘为天下安宁’,可他撕的是能救七十二条命的药方!”我咬破舌尖,血沫溅在断碑上,“加速修炼!”
九阳真气如沸水般在经脉里翻涌。
这次我没去回溯功法,而是顺着断碑的纹路“共感”——
十六岁的少年跪在破庙,母亲的手渐渐冷去,他喉间的血沫里还凝着半句“求您传我半式”;
穿绣鞋的女子在火盆前自焚,她烧的不是嫁衣,是抄了十七遍的九阳残篇,灰烬里飘着“莫要学我”的血书;
老樵夫年轻时的脸浮现在记忆里,他跪在冰封的炉前,拳头砸得冰层咔咔作响:“火不该灭!火不该灭啊——!”
万千执念像活物般涌进我心口,在丹田凝成朵心火莲。
莲花绽放的刹那,金焰“轰”地窜起三丈高,七道冰影被烧得噼啪作响,最前面那个“弟子”的冰冠碎成齑粉时,我听见云机子倒抽冷气的声音。
“好!好!”老樵夫突然笑起来,他的笑混着血沫,染脏了花白的胡须。
他猛地撕开衣襟,骨刀在胸口划出半尺长的口子——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露出来,表面爬满了九阳金纹,“这是初代教主最后的心血……我藏了三十年。”
我瞳孔骤缩:“你……”
“喝了这炉汤,能救的不只是七十二人。”他将心脏扔进炉里,血珠溅在我脸上,“是天下所有被‘正统’困死的武夫!”
炉中突然发出轰鸣。
断碑“咔”地裂开,化作金液融进汤里。
我双掌按在炉沿,逆着当年初代教主的运功路线,将阳极、阴脉、中衡三气重新归流——这不是修炼,是在给天下武者“重铸武脉”。
炉火由金转红,竟传出龙吟般的清啸。
碑灵子“扑通”跪在炉顶,他的身影终于凝实了些:“你不是在炼药……你是在开宗立派。”
“开什么宗?立什么派?”我盯着翻涌的金汤,喉间发哽,“我只是想……给被封了三十年的火,找条出路。”
炉成时,雪停了。我捧起第一碗“归源汤”,举过头顶。
金雨落进冰渊的刹那,西域方向传来破空声——我见过那老僧,他在枯井里坐了三十年等武脉复苏。
此刻他的掌心里浮着完整的九阳金纹,他望着天空,老泪砸在冰面上:“活了……武脉活了……”
“今日不开宗,不立派。”我望着漫山遍野因金雨而发亮的武脉光纹,声音比昆仑雪还清,“只开一炉——炉中无名,只煮破局之愿。”
第二碗汤刚送到嘴边,心口突然像被冰锥刺穿。
我踉跄两步,汤碗摔在冰上,溅起的金液里,周芷若的身影正在变模糊。
“无忌……”她伸手来碰我的脸,指尖凉得像雪,“我好像……”她笑了,眼尾的泪却凝不成珠,“我好像忘了你是谁。”
我攥住她的手,可她的体温正在从指缝里漏走。
炉底突然传来“咔”的轻响,我转头望去——最后一道封印裂开了,露出半卷焦黑的经书,书脊上的字被烧得残缺,但那笔锋……分明是初代教主的手书。
“九阳·真解”。
我刚要去够那经书,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雪雾里传来熟悉的娇叱:“张无忌!你敢把汤给别人喝,本郡主就把你这破炉砸——”
话音戛然而止。我回头时,正撞进一双蒙着薄霜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