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那股锁穴的内力突然松了半分,我喉间涌上一丝腥甜——这是故意留的余地,既示警又不欲伤我。
山风卷着松针香灌进领口,我转身时鞋跟在青石板上擦出半道白痕,月光正好漫过那人道袍上的太极图银边。
左脚鞋跟的破洞在阴影里忽隐忽现。
黛绮丝?我脱口而出。
她道袍下露出半截猩红裙角,与记忆里波斯总坛那身缀满星月纹的纱衣重叠。
方才那股带着松针清香的内力,原是用武当梯云纵的运劲法子裹着她雪岭寒鸦的阴寒——这女人连示警都要故弄玄虚。
教主好眼力。她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铁剑,剑鞘上的冰棱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汝阳王府的流星火炮,三日前已运到滁州。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半月前五行旗截获的密报里提过这火器,说是能炸穿两尺厚的青砖墙,可谁能想到成昆竟能说动汝阳王把压箱底的宝贝调来光明顶?
你怎知?我盯着她耳后那颗朱砂痣——那是波斯圣女的标记,她叛教时本应剜去的。
雪岭寒鸦的耳目,总比明教的快些。她忽然笑了,眼尾细纹里浮着三分讥讽,教主该谢我。
若等火炮架到演武场下,你新布的吸内阵怕是要连自己人一并吞了。
我攥紧腰间圣火令,掌心被刻纹硌得生疼。
黛绮丝的消息从来不是平白无故,上回她我光明左右使有二心,结果害韦一笑在密道里中了十多支淬毒弩箭——可那次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破解之法?我单刀直入。
她伸手拨了拨道袍前襟,露出颈间挂着的半枚青铜虎符:宋远桥的侄子,宋青书的父亲。月光扫过虎符,我看见背面刻着江南火器总管六个小字,他研发流星火炮时留了后手,当年为防汝阳王卸磨杀驴,在引信里加了段机关。
我突然想起冷谦今早送来的情报——宋青书父半月前称病回了苏州老家,连宋远桥派去探病的人都被拦在门外。
原来不是病,是躲。
你要什么?我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瞳孔在夜色里缩成针尖:等你拿到破解之法,借我三千明教锐金旗弟子。
做什么?
杀回波斯总坛。她指尖死死抠住剑鞘,指节泛白如骨,我要把当年那些判我的老东西,一个个钉在圣火坛上。
山风卷着演武场方向的凿石声传来,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那些叮叮当当。
锐金旗是明教最精锐的近战部队,借给黛绮丝无异于放虎归山——可若不借,流星火炮轰开光明顶时,死的是数万教众。
成交。我咬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但你得跟我去苏州。
她挑眉:怕我耍你?
怕你路上死了。我转身往山下走,道袍下摆扫过崖边的野棘,宋青书父若见着波斯圣女,说不定直接把机关图吞了。
演武场的火把在身后连成一条火龙,我看见赵敏的身影从校场方向跑来,发间银簪晃得人眼花。
她跑到近前时带起一阵风,我闻见她袖中龙涎香混着血锈味——定是又去处理伤兵了。
要走?她抓着我衣袖的手在抖,冷谦说你要去苏州?
流星火炮的事,她我瞥了眼身后的黛绮丝,说宋青书父有破解之法。
赵敏突然拽着我往旁边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韩先生刚查出来,前天那批运到紫衫龙王堂的火药,少了三箱。她眼尾泛红,我让人盯着黛绮丝的丫鬟,看见她往密道方向去了。
我后背沁出冷汗。
黛绮丝说要借锐金旗,原来是早有打算——她要带着火器和精锐杀回波斯,根本没打算给明教留后手。
你还信她?赵敏的指甲掐进我手背。
信一半。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指尖的血珠按进掌心,宋青书父的事是真的,我能感觉到。
她突然踮脚吻了吻我嘴角,发梢扫过我耳垂:我让阿大阿二备了快马,后山西边的小道有我商队的人接应。她退开两步,月光下眼眶发亮,张郎,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杏花。
我喉咙发紧,摸出怀里那枚从外卖系统里顺来的青铜罗盘——当年送外卖时用来记路线的,现在倒成了夜路的宝贝。
照顾好自己。我对着她背影喊了一声,转身时正看见黛绮丝站在十步外,抱着双臂看我们,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甩了甩衣袖,往山后小道去。
马蹄声惊醒了林子里的夜枭,我摸着罗盘上的刻度,听见身后黛绮丝的坐骑踩断枯枝的脆响。
苏州城还在三百里外,宋青书父的机关图、黛绮丝的算计、汝阳王的火炮...这些像乱麻似的在我脑子里绞成一团。
但最让我心跳加速的,是冷谦方才塞给我的纸条——武当派三弟子宋远桥求见,说...说张真人有重要安排。
山风卷着晨雾扑在脸上,我摸了摸怀里的九阳神功残卷。
这趟江南,怕是比光明顶的阵仗更凶险。
夜色渐淡时,我回望光明顶方向,只见山尖的火把仍像星星似的亮着。
赵敏的龙涎香还残留在我袖角,混着露水的潮气,倒像是给这趟险途添了把火。
前面的山路拐了个弯,月光被树影切成碎片。
我踢了踢马腹,听着马蹄声在山谷里荡开,忽然想起张三丰当年教我练拳时说的话:无忌,真正的高手,从不在险处犹豫。
现在的我,大概也算个高手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晨露,催马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