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月，风裹着热浪，吹得园丁小区的槐树叶沙沙响，蝉鸣从清晨吵到傍晚，连胡同里卖冰棍的自行车铃铛声，都透着股燥热的甜。苏晴攥着从收发室拿来的牛皮纸信封，信封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上面的 “录取通知书” 四个字，她看了三遍才敢确认，心脏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连呼吸都跟着变快。
收发室在小区门口，挨着晓雅书屋。苏晴刚才去拿信时，值班的张大爷还笑着说：“这姑娘，中考完天天来问，今天总算等着了！县一中的通知书，稀罕着呢！” 她没敢在收发室拆信封，怕手一抖把信纸撕坏，揣着信封往胡同里跑，帆布鞋踩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溅起几点尘土，路过晓雅书屋时，玻璃门里的林晓雅正趴在柜台上整理单词卡，看见她跑过，立刻探出头喊：“苏晴姐！是不是通知书到了？”
苏晴猛地停住脚，信封从兜里滑出来半截，露出 “录取” 两个字。晓雅 “呀” 地一声，蹦着从书店里跑出来，辫子上的粉色蝴蝶结歪到了脑后：“真的是！快打开看看！我跟沈浩哥等了好几天了！” 她伸手想帮苏晴拆信封，又怕弄坏，指尖悬在封口处，眼睛瞪得圆圆的，比苏晴还紧张：“要是拆坏了怎么办？要不找把剪刀？我家书店有小剪刀，可锋利了！”
“不用不用，指甲就能挑开。” 苏晴攥紧信封，手心的汗把信封黏得更牢，“他昨天还说，要是通知书到了，咱们去他家庆祝，沈阿姨说要做凉拌黄瓜和糖拌西红柿呢。” 两人拉着手往沈浩家的小卖部跑，晓雅一路都在碎碎念，连蹦带跳差点踩空：“肯定能考上！苏晴姐你模拟考都超线二十分，怎么会不考上？要是考上了，你就要在高中等我和沈浩哥，咱们还像现在这样一起学习 —— 对了！高中部有食堂吗？会不会有肉包子？我妈做的肉包子可香了，以后我给你带！”
沈浩家的小卖部正敞着门，沈母李秀莲在门口的水泥地上摆了张竹席，上面晾着刚洗好的床单，沈浩蹲在竹席旁，手里拿着本《数学中考真题》，却没心思看 —— 眼角总往小区门口瞟，耳朵竖着听收发室的方向。听见晓雅的喊声，他 “腾” 地站起来，手里的书 “啪” 地掉在竹席上：“是不是通知书到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晓雅拽着苏晴跑过来，苏晴手里的信封晃悠悠的，像面小旗子。
“到了到了！” 晓雅把苏晴往前推了推，自己还踮着脚往信封上瞅，“苏晴姐拿到信封了，还没拆呢！沈浩哥你快想想，拆完要是考上了，咱们要不要去买根冰棍庆祝？绿豆味的！”
沈浩赶紧走过去，从兜里掏出张干净的纸巾，递给苏晴：“先擦擦手，别把信纸弄湿了。” 他记得苏晴总爱出汗，特意早上从家里带了包纸巾，此刻递过去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带着点安抚的力道 —— 他比谁都清楚，苏晴为了这张通知书，熬了多少个在晓雅书屋刷题的夜晚。转头又对晓雅说：“别急着吃冰棍，沈阿姨肯定做了好吃的，冰棍哪有饺子香？”
“饺子？！” 晓雅眼睛一下子亮了，忘了催拆信封，凑到沈母身边：“沈阿姨，真的要包饺子吗？我能帮忙擀皮吗？我妈说我擀的皮可圆了，就是有时候会薄得漏馅……” 沈母被她逗笑，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能啊，等会儿面醒好了就叫你，漏馅也没事，咱们包成‘元宝饺’，吃了照样吉利。”
苏晴接过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指尖还是有点抖。沈浩和晓雅凑在她两边，三个脑袋挤在一起，晓雅还特意屏住呼吸，连蝉鸣都觉得吵：“苏晴姐，你慢点挑，别着急。” 苏晴用指甲小心地挑开信封封口，里面掉出张浅红色的信纸，右上角印着县一中的校徽 —— 蓝白相间的盾牌图案，下面写着 “县第一中学高中部录取通知书”，正文里 “苏晴同学” 四个字格外醒目，末尾盖着学校的红色公章，日期是 “1999 年 7 月 10 日”。
“考上了！真的考上了！” 晓雅先喊了出来，伸手抱住苏晴的胳膊，蹦得老高，辫子上的蝴蝶结都飞起来了：“我就知道苏晴姐能考上！以后你就是高中生了，要在高中部等我和沈浩哥！对了，高中部的操场大不大？能不能跳皮筋？我最近新学了个跳皮筋的口诀，等你周末回来教你！”
苏晴盯着通知书上的字，眼圈慢慢红了。她想起三月模拟考后，三人在晓雅书屋勾着手指约定 “一起考县一中”；想起四月帮沈浩家小卖部添文具时，沈父说 “苏晴这孩子稳，肯定能上高中”；想起六月补英语时，晓雅说 “苏晴姐你先去高中占位置，我马上就来”——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最后都落在眼前这张浅红色的信纸上，暖得让她鼻子发酸。
“哭什么呀，该高兴才对。” 沈浩递过一瓶冰镇橘子汽水，是从小卖部冰箱里刚拿出来的，瓶身结着水珠，“快拧开喝口，降降温，再哭饺子都要被晓雅一个人吃完了。” 他故意逗晓雅，晓雅立刻反驳：“我才不会！我要留两个给苏晴姐，还要留两个给沈浩哥，我只吃…… 只吃十个！” 说着还伸出手比了个 “十”，逗得苏晴破涕为笑。
果然，屋里的沈母听见动静，系着围裙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考上了？快让我看看！” 她接过通知书，眯着眼睛看了两遍，笑着拍了拍苏晴的肩：“好孩子！没白费功夫！我这就去加两个菜，中午在咱家吃饭，让你沈叔叔去买个西瓜，再称点猪肉，咱们包饺子！” 她说着就往厨房走，脚步轻快得像年轻了好几岁，还回头叮嘱晓雅：“面在盆里醒着呢，你要是等不及，先去洗洗手，一会儿擀皮。”
沈父沈建国也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铁盒，里面装着他平时舍不得喝的健力宝 —— 是上次沈浩帮小卖部理货，厂家送的赠品，沈父一直没舍得拆。“苏晴，这饮料你拿着，跟沈浩、晓雅分着喝。” 他打开铁盒，小心翼翼地拿出三罐健力宝，“考上县一中不容易，以后在高中继续努力，有啥不懂的，随时来问我，虽然我文化不高，但做人做事的道理，还能跟你说说 —— 对了，高中别学太晚，身体要紧，你看你现在都瘦了。” 他说着，又拍了拍沈浩的头：“你跟晓雅也得加油，明年跟苏晴汇合，咱们小区一下子出三个高中生，到时候我请全小区的人吃冰棍！”
“真的吗？！” 晓雅眼睛瞪得更大了，“沈叔叔，到时候我要吃两根！一根绿豆的，一根奶油的！” 沈父笑着点头：“行！只要你们考上，别说两根，三根都成！”
中午的饭桌上，摆满了好吃的。沈母做了凉拌黄瓜、糖拌西红柿，还炒了盘青椒肉丝，最中间是一大盆猪肉白菜馅饺子，冒着热气，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沈父打开两瓶健力宝，倒在三个玻璃碗里，橙色的液体泛着气泡，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来，咱们碰个碗！” 沈父端起碗，“祝苏晴考上县一中高中部，也祝沈浩、晓雅明年金榜题名！”
三个孩子端起碗，玻璃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晓雅刚喝了口健力宝，就被甜得眯起眼睛：“哇！这比橘子汽水甜多了！沈叔叔，这是什么呀？以后小卖部能进点吗？我用零花钱买！” 沈父笑着说：“这叫健力宝，是‘东方魔水’，等你考上高中，叔叔天天给你进！”
苏晴喝了口健力宝，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她看着对面的沈浩和晓雅，笑着说：“我在高中部等你们，咱们说好了，明年这个时候，你们也得拿着县一中的通知书，咱们还一起上学，一起在自习室刷题，住得近，继续互相帮。” 她夹了个饺子递给晓雅：“快吃吧，再不吃真的要凉了，沈阿姨包的饺子可香了。”
“肯定的！” 晓雅接过饺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我现在英语都能考 90 分了，接下来我要把数学也提上去，沈浩哥说了，数学多做题就能进步 —— 对了沈浩哥，你上次说的那本《数学全解》，我妈已经给我买了，就是里面的奥数题太难了，你得帮我讲！” 沈浩点头：“行，周末咱们在书屋讲，讲完给你买根冰棍当奖励。”
沈浩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个崭新的笔记本，递给苏晴：“这个给你，高中用得上。我在扉页写了咱们三个的邮箱地址，你在高中要是想我们了，就发邮件，我和晓雅每天都会看。” 笔记本是他特意去县城文具店买的，封面是县一中的校门图案 —— 他上周去给小卖部进货时看见的，立刻就买了下来，扉页上之前约定的邮箱地址，他写了三遍才写得工整。
晓雅凑过去看，噘着嘴说：“沈浩哥，你怎么只给苏晴姐买笔记本？我没有吗？” 沈浩笑着从兜里掏出张小小的单词卡，上面写着 “butterfly = 巴特飞”，递给晓雅：“这个是给你的，我昨天刚做的，背面还有新的联想词，比笔记本实用吧？” 晓雅立刻笑了，把单词卡小心地放进兜里：“嗯！这个好！我每天都揣着！”
苏晴接过笔记本，指尖拂过扉页上的字迹，心里暖暖的。她想起五月在网吧注册邮箱时，三人凑在电脑前念密码的样子，想起晓雅说 “以后分开了也能联系”，原来 “不分开” 的约定，早就藏在这些小事里了。
“对了，咱们得定个规矩。” 苏晴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我上高中后，每周日下午回小区，咱们就在晓雅书屋见面，每人带自己的错题本，分享一周的学习进度 —— 我跟你们说高中的知识点，你们跟我说初中的复习情况，这样咱们都能进步。”
“好啊好啊！” 晓雅立刻响应，还举起手：“我有个提议！咱们分享会的时候，得加个‘点心时间’！我让我妈每周日下午煮绿豆汤，再做桂花糕，咱们学累了就吃，不然肚子饿了，脑子就不好使了！” 沈浩和苏晴都笑了，苏晴点头：“行！就加个点心时间，不过你可不能光顾着吃，忘了讲错题。”
沈浩补充道：“我负责带中考真题，每周咱们一起做一套，不懂的地方一起讨论，林叔叔也能帮咱们讲题，他以前教过语文，阅读理解很厉害。” 他还故意看向晓雅：“到时候你要是做错题，可得把桂花糕分我一块当‘惩罚’。” 晓雅赶紧捂住嘴：“我才不会做错！就算做错了，我也只分你半块！”
沈母在旁边听着，笑着说：“你们这孩子，想得真周到！每周日我也去书屋帮忙，给你们洗点水果，夏天吃西瓜最解渴，我让你沈叔叔每周六去批发市场挑个甜的，放在冰箱里冰着 —— 对了晓雅，你要是想吃饺子，阿姨每周日给你包，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
吃完饭，沈浩提议去晓雅书屋坐坐，说要把 “每周日见面” 的事跟林父林母说。路过小卖部时，沈父特意抱了个刚买的西瓜，西瓜皮是深绿色的，还带着新鲜的瓜蒂：“给林师傅送去，让他们也尝尝鲜，这西瓜保甜，我挑的时候敲了，声音脆得很。” 晓雅跟在后面，蹦蹦跳跳地说：“林叔叔肯定喜欢！他上次还说，夏天最想吃西瓜了，就是嫌贵，没舍得买。”
晓雅书屋的门开着，林父正在整理新到的高中教辅，看见他们进来，手里的书都忘了放：“是不是苏晴考上了？我早上听张大爷说，县一中的通知书开始发了。” 林母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拿着刚缝好的布书包，是给晓雅做的新书包，上面绣着朵小雏菊，针脚细密，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
“考上了！” 晓雅抢着把通知书递过去，还踮着脚给林父指：“您看，县一中高中部的录取通知书，苏晴姐以后就是高中生了！以后每周日我们都来书屋学习，我还要带妈妈做的桂花糕，给您和林阿姨也尝尝！”
林父接过通知书，看得格外仔细，连校徽上的纹路都摸了摸：“好啊好啊！苏晴这孩子踏实，上了高中肯定更优秀。以后周末要是有空，就来书屋看看高中的教辅，提前熟悉熟悉知识点，我帮你挑了几本好的，放在最里面的架子上了。” 他说着，指了指墙角的书架，上面摆着《高中数学必修一》《高中英语词汇手册》，都是他特意托人从县城书店带的，还在扉页上用铅笔标了重点章节。
林母拉着苏晴的手，把布书包递过去：“这书包给你，虽然是给晓雅做的，但你上高中用正好，比买的结实。” 她还掀开书包，里面放着块崭新的橡皮，上面印着小猴子图案，“我听晓雅说，你总爱用这种橡皮，擦得干净，就给你放了块 —— 以后每周日来书屋，阿姨给你做你爱吃的鸡蛋羹，咱们一起吃饭，一起讨论学习，跟一家人一样。”
“谢谢林阿姨！” 苏晴接过书包，指尖触到上面软软的布料，心里像揣了个小太阳。晓雅凑过来，拽了拽苏晴的袖子：“苏晴姐，以后你用这个书包，我用沈浩哥给我的单词卡，咱们就是‘高中冲刺二人组’！哦不对，还有沈浩哥，是‘三人组’！”
沈浩笑着说：“是‘园丁小区三人组’，以后咱们考上高中，要在高中门口拍张照，寄到咱们的邮箱里，留作纪念。” 林父点头：“这个主意好！到时候我给你们拍，我以前在乡下教书时，经常给学生拍照，技术好得很。”
傍晚的时候，三人坐在晓雅书屋的台灯下，一起写 “周日见面约定”。沈浩找了张硬纸板，用蓝笔写了 “学习进度分享会”，下面分了三栏：“时间”“内容”“负责人”。时间定在 “每周日下午 2 点 - 5 点”，内容写着 “1. 分享本周错题 2. 讲解重点知识点 3. 点心时间（桂花糕 + 绿豆汤）”，晓雅特意把 “点心时间” 画了个圈，还在旁边画了块小蛋糕。负责人一栏，苏晴负责 “高中知识点分享”，沈浩负责 “数学题讲解”，晓雅负责 “准备茶水点心 + 记录进度”。
“咱们得签字画押！” 晓雅从兜里掏出支红色水彩笔，在纸板最下面画了三个小圆圈，“咱们每人在圆圈里画个自己的标记，苏晴姐画星星，沈浩哥画月亮，我画太阳，这样就不会有人反悔了！要是谁没来，就要请吃冰棍！”
苏晴笑着接过笔，在第一个圆圈里画了颗五角星，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写了行小字：“等你们来高中，一起看香樟树，一起吃冰棍。” 沈浩画了个月牙，也添了句：“每周日，不见不散，谁迟到谁请吃桂花糕。” 晓雅画了个圆圆的太阳，歪歪扭扭地写着：“我会快点追上你们的！点心我包了，肯定让你们吃撑！”
三人把纸板贴在晓雅书屋最显眼的墙上，正好在 “学习进度板” 旁边。夕阳透过玻璃门照进来，把纸板上的字迹染成暖金色，也把三个孩子的影子叠在一起。苏晴看着纸板上的约定，突然想起三月在书屋制定 “高中冲刺计划” 的夜晚，想起五月在网吧注册邮箱的下午，想起六月帮晓雅补英语的台灯下 —— 原来所有的努力，都在慢慢走向一个温暖的未来。
“天黑了，该回家了。” 沈浩拿起苏晴的书包，帮她背上，“明天开始，咱们就按约定来，晓雅继续补数学，我主攻语文，苏晴你可以提前看看高中的书，有不懂的随时问 —— 对了，明天早上我叫你们一起去买油条，街口张记的油条可香了。”
“好啊好啊！” 晓雅立刻点头，“我要吃两根！还要带一根给我爸！”
“嗯！” 苏晴点点头，拉着晓雅的手，三人一起往胡同里走。蝉鸣渐渐轻了，晚风带着槐花香吹过来，把白天的燥热都吹散了。路过沈浩家的小卖部时，沈母还在门口张望，看见他们回来，笑着喊：“明天来家里吃早饭，我给你们煮鸡蛋！晓雅爱吃的糖心蛋，我多煮几个！”
晓雅蹦着答应，苏晴回头看了眼晓雅书屋的方向，墙上的 “约定纸板” 在灯光下隐隐约约，像个小小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