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灵霄和许灵渊到了玄天宗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燕灵霄直接回屋睡觉去了。
而许灵渊则落在了玉莲峰顶，岳灵玉的灵堂就设在这里。
灵堂并不隆重，很可能是庞灵风的意思，只有几丈白绫在风中飘摆，灵前一个人都没有。
岳灵玉只有一个徒弟，萧惊鸿，被宗门下了‘诛除令’，已不知所踪。
许灵渊走到摆放岳灵玉身体的灵台前，岳灵玉身着一袭淡紫色的长裙，躺在台子上。
他静静地看着岳灵玉的面庞，他觉得她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但许灵渊随即皱了皱眉头，她不应该穿这条裙子的。
淡黄色才是岳灵玉最喜欢的颜色，她当年不止一次对许灵渊说，“小渊子，将来我炼本命法宝一定要炼一把黄色的宝剑。”
许灵渊也总是回答，“好的，师姐。”然后他一直很努力地收集着各种黄色的炼宝材料，每次宗门任务回来都会把这些材料交给岳灵玉，岳灵玉也总是很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说，“算你咧，没白疼你。”
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疼呢？许灵渊想着。
他绕着灵台走了一圈，然后坐在火盆前，拿起一叠黄纸，点着了，鼻子里面闻着那烟火气息，看着那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火苗，他把一张又一张的黄纸，丢进盆里慢慢地烧着。
忽然，一阵大风袭来，盆中的纸灰‘嘭’地升起，化成了一个螺旋往上直升，许灵渊伸手一招，那些纸灰仿佛被一个玻璃罩套住了一样，又缓缓下落，重新回到盆中。
但就在这纸灰一上一下的时候，许灵渊的视线扫过了岳灵玉的左手。
岳灵玉的左手大拇指扣着小拇指，剩余三指伸直。
许灵渊瞬间坐直了身体。
“我们约定一个暗号吧，生死暗号，就是假如我死了但是给你留了东西，我就做一个这种手势。”岳灵玉把左手伸出来，手掌对着许灵渊，大拇指扣着小指，剩余三指伸直，“这就说明，你去我书柜的第三层，从下往上数啊，然后从右往左数三本，在那本书卷里面，藏着我要给你的东西。如果比二，那就是第二层从右数第二本，你也一样啊。如果我死了以后左手没做手势，那就是我没有要给你的东西，也有可能你在我死之前惹我生气了。”
“我不会惹你生气的，师姐。”
“信你。”
许灵渊站起身来，朝岳灵玉书房走去。
书房里面乱糟糟的，但明显有人收拾了一下。
长明灯仍然亮着，房间里面并不暗。
窗边小几前有一滩血迹，看着像是人喷出来的，几上杯碗茶盏已被罡风震碎，从血迹样子来看那人是坐在几前喝茶的时候被人在背后拍了一掌喷出来的。
房间里面的家具损毁不少，在墙壁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有剑痕。
柱子已经裂开了，许灵渊走过去一看，裂口旁边还有一块绿色的布，像是岳灵玉的那条绿色裙子上的。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岳灵玉背靠着柱子，被人一掌拍在胸前，那一掌的力量及身不止，透过了身体，打裂了柱子。
这柱子是千年星木做的，坚硬程度可比金铁，要想裂成这样的话？
许灵渊对着另一根柱子隔空拍出一掌，那柱子发出‘砰’的一声，裂了条缝。
这一掌自己用了四成力，要透过师姐的身体将柱子打得裂成那样看来至少得用七成力才行。
桌椅早就碎裂不堪，被人挪去了一边。
书架已经倒了，被一剑斜着砍倒的。
许灵渊疾步上前，将斜着滑下来的那半截柜子推回了原位。
他仔细地从下面往上面数了三层。
然后又从右边往左边数了三本。
《拜月宗往事》。
许灵渊拿下那本书，翻了开来，一张绢帕从里面掉了下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
他放下书，手有点颤抖，慢慢蹲下，将绢帕捡了起来。
绢帕上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原来是一封信。
他原地坐下，手里紧紧抓着那方锦帕，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展开。
“小渊子，见字如面。
如果你看到了这个，我应该已经死了，这就是我答应你的最后礼物，你一定是看到了我们的秘密暗号了才找到的对吧？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那东西得用上。
我明天就要嫁给三师兄了，我没有多开心，但也没有不开心。
现在我死了，我告诉你吧，我喜欢的是你，很喜欢很喜欢。但我不能嫁给你，因为我是要成为玄天宗第一位女掌门的人，每次想到你我连功都没法练，有几次差点走火入魔。我去问师父，师父说，‘世间万法，唯情之一字不可破。’我相信他是想告诉我，如果我要想成为我想要成为的人，我不能碰‘情’这个东西。
来生吧，来生如果我们都生在普通人家，我一定嫁给你，给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你不开心了我给你敲腰捶腿，你开心了我给你炒下酒小菜，再陪你喝两盅，总之，要真有那一天，我什么事儿都紧着你起。
但这一生，恐怕要辜负你了，我的小渊子。
你对我的心意我其实知道，但我不能回应你，之所以和三师兄结成道侣绝大部分原因就是想让你忘了我，去追寻大道。你的天赋远过于我和其他的师兄们，不要浪费了，你一定要努力成为天下第一，让我们玄天宗扬眉吐气！”
下面一段明显是后面写的。
“这次宗门任务我遇到了天青宫的陈安洛，那是个挺奇怪的人，本来天青宫和我们玄天宗乃是世仇嘛，应该见面就打的，但他喊我一起喝酒，很有意思。
席间他说他会算命，我就让他给我算算我会不会成为玄天宗第一位女掌门，他在桌上拿几个小石子儿摆了半天对我摇了摇头，气死我了。
然后我让他算算我会不会死，他笑着说我们都会死，我说不是，是算算我什么时候死。他皱着眉说你不会想知道的。我说我就想知道，我死了以后有事儿。他没听懂，但拗不过我，又拿石头推来推去，这次推了好久，我又不好催他。
最后他伸出三个手指。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只能说这么多，天机不可泄露。说完转身就跑了。
我真是气死了，是三年还是三十年还是三百年还是三千年嘛？
我记一下日子，仙历二零二四年十一月庚戌日。
我倒要看看，陈安洛到底是不是一个神棍，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没付酒钱！
我得做一下准备了，我死的时候一定要穿淡黄色那条裙子，我要把那条裙子放在衣柜的最上面。
小渊子你帮我看一下，如果我死的时候不是穿着淡黄色裙子，你帮我换一下吧。”
绢帕上的字到此结束。
许灵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轻轻将绢帕折了起来，放进了怀里，然后走到衣柜，打开了柜门。
衣服的最上层是一条淡黄色的裙子。
许灵渊伸手将它捧了出来，很仔细，很小心。
他就这么捧着到了灵台前，轻手轻脚地为岳灵玉换上。然后将淡紫色的裙子给她放回了衣柜。
他再次回到灵前，一张一张地向火盆放着纸，放着放着，许灵渊忽然笑了，他轻声说道，“来生吗，不许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