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科里坐着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姐大妈,平日里眼高于顶,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林卫东递上自己的工作证,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
“大姐,我来领工资。”
发工资的大妈眼皮都没抬一下,接过工作证瞥了一眼,从一摞工资条里翻找起来,嘴里还嘟囔着:
“林卫东?新来的吧!等着。”
林卫东也不恼,就那么笑呵呵地站着。
等了足足有五分钟,那大妈才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数出二十三块七毛五,往窗口的铁盘子里一扔,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喏,数清楚,出了这个门,概不负责。”
这态度,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心里不爽了。
可林卫东刚要伸手去拿,旁边一个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张大姐,这谁啊?
第一个月就拿二十多块,这可比我们这些老工人熬了好几年都强啊。”
林卫东侧头一看,是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穿着一身油腻腻的工服,正一脸嫉妒地盯着盘子里的钱。
发工资的张大姐哼了一声:
“人家是采购科的,能跟你们车间一样吗?
有本事,你也去坐办公室啊。”
那人被噎得脸一红,还要再说些什么酸话,林卫东却抢先一步,把钱从盘子里拢了过来,揣进兜里。
他转过头,对着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这位师傅说的是,我就是运气好。
没办法,领导器重,天天往外跑,给领导办事,风里来雨里去的,这都是辛苦钱。”
果然,那人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剩下的话全憋了回去,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多嘴了。
开玩笑,能被领导派出去办事的,能是普通人?
张大姐也愣了一下,重新抬眼打量了一下林卫东,态度明显好转了不少,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笑容:
“小同志,钱拿好了啊。”
林卫东笑着点点头,转身扬长而去。
出了轧钢厂,林卫东跨上那辆二八大杠,迎着风,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脚下链条蹬得飞快,车头一拐,直奔鼓楼大街。
嘿,还能去哪儿?
当然是去娄晓娥她们的秘密基地。
到了地方,院门虚掩着。
林卫东推车进去,把车梯子“咔哒”一声支好,正准备喊人,就见孟婉晴端着个搪瓷盆从屋里出来。
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脸颊微微一红。
“林卫东?你……你忙完了?”
她声音细细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差不多,能歇两天。”
林卫东笑着,随手从兜里摸出一颗糖递过去,
“喏,给你润润嗓子。”
孟婉晴下意识地接过来,捏在手心,糖纸的窸窣声让她脸更烫了。
她小声说:
“快进来。”
林卫东刚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就听见正屋里传来白若雪清亮的声音:
“婉晴,谁啊?”
“是林卫东!”
孟婉晴回头应了一声。
“啊!”
屋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紧接着,就是一阵手忙脚乱、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还夹杂着娄晓娥压低了的抱怨:
“哎呀你别拽我!
慢点!”
林卫东摸了摸鼻子,这三个女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也不催,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这个小院。
几天不见,院角那几盆花被伺候得更精神了,晾衣绳上还挂着几块裁剪剩下的碎布头,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布料和机油混合的味道,充满了生活气息。
他问旁边站着的孟婉晴: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跟打仗似的。”
孟婉晴的眼神有些闪躲,支支吾吾地说:
“没……没什么,晓娥和若雪……她俩在屋里臭美呢。”
“臭美?”
林卫东乐了,这词儿用得,太有画面感了。
话音刚落,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若雪和娄晓娥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两人都已经换回了平时的工装,但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晕,却怎么也藏不住。
尤其是娄晓娥,眼波流转,看到林卫东,眼神里有欣喜,有羞涩,还有一丝被抓包的慌乱。
“你……你怎么来了?”
娄晓娥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娇嗔。
“怎么,不欢迎啊?”
林卫东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故意凑近了闻了闻,
“我闻闻,什么东西这么香?
让你们俩在屋里能美上半天。”
白若雪一把将娄晓娥拽到自己身后,双手环胸,挑着眉看他:
“林卫东,你这鼻子比狗还灵啊。
我们姐妹儿说点体己话,试个新衣服,碍着你什么事了?”
“新衣服?”
林卫东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娄晓娥通红的耳根上,坏笑道,
“什么新衣服啊,拿出来我瞧瞧,给你们参谋参谋。”
“不给看!”
娄晓娥和白若雪异口同声。
孟婉晴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可不能给你看……”
这下林卫东更好奇了。
眼看就要被这坏蛋盘问出底细,娄晓娥赶紧转移话题,她上前一步,仰着脸问:
“你吃早饭了没有?饿不饿?”
“还没呢,刚从厂里出来就奔你这儿了。”
“那正好,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娄晓娥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林卫东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还学会下面条了?
真是不简单啊!”
这话里带着几分揶揄,娄晓娥哪里听不出来。
她刚升起的那点子贤惠心思,瞬间就被这点火星子给燎着了。
她柳眉一竖,挺了挺胸,那身工装都遮不住的曲线跟着起伏了一下。
“本小姐冰雪聪明,下面条这种简单的事,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哦——”
林卫东故意拉长了声音,那意味深长的调子,让旁边的白若雪都听不下去了。
白若雪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娄晓娥,压低声音提醒道:
“他在嘲讽你!”
“什么?”
娄晓娥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瞪着林卫东。
林卫东一看这架势,知道再逗下去,这小富婆怕是要当场炸毛。
他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哪能啊!
我的意思是,哪能劳烦您这位大小姐亲自动手呢?
杀鸡焉用牛刀!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转身,就进了厨房。
可下一秒,他就又从厨房里退了出来,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他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三个女人,哭笑不得地问:
“你们这些天都吃的什么啊?
这话一问出来,三个女人脸上顿时都有些挂不住了。
娄晓娥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眼神飘忽,嘴里嘟囔着:
“就……就吃馒头啊……”
白若雪倒是光棍,双手一摊,理直气壮。
“我们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白天踩缝纫机,晚上研究图样,哪有功夫买菜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