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镇的灯火刚在湿地尽头亮起,我们踩着暮色走进镇口时,就见几个穿着蓑衣的渔民围在老柳树下,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顺着晚风飘进了耳朵:“你们听说了吗?镇北的皇陵,昨夜又有动静了!李老汉去那边收渔网,看见一道黑影在陵门口晃,穿着黑布袍,走路直挺挺的,像…… 像‘粽子’!”
“粽子?” 小木抱着灵虫笼凑到我身边,灵虫们的绿光在笼里轻轻晃着,没有像遇着恶祟那样躁动,反而透着几分好奇,翅膀尖蹭着笼壁,像是在说 “里面的东西好沉,却不凶”。我握着布囊里的守桥笔记,指尖能感受到清地鱼干的咸湿气息 —— 从秦地的驿卒魂灵,到明地的守桥千户,我们遇到的每一个 “异常”,从来都不是天生的邪物,而是被邪术或执念困住的守护者。这清地皇陵的 “粽子”,会不会也是这样?
周玄的玄鸟杖在镇口的青石板上轻轻一点,杖头的蓝光朝着渔民所说的皇陵方向延伸 —— 不是往镇北的湿地深处,而是往一片老杨林,蓝光比在河道时更滞涩,却没有带着恶意的戾气,反而像被一层厚厚的时光尘霜裹着,透着股子 “沉重的坚守”。“地脉气没乱,只是藏着层‘旧责’。” 他望着蓝光尽头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思索,“皇陵该是清早期的守陵之地,地脉气沉在夯土封土里,像隋地李崇守古城那样,藏着没放下的职责;只是这股气里掺了点‘僵滞’,不是本身的恶,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冻住了,才显得异于常人。”
苏清月从行囊里翻出那本清地方志,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在 “皇陵” 的条目旁停住:“上面写着‘清康熙年间,安澜镇北有皇陵,为宗室旁支所葬,设守陵人一户,姓关,世代护陵,后道光年间守陵人突然失踪,陵遂荒废,近百年常有异闻’。” 她抬头看向我,眼里带着推测,“守陵人的职责是护皇陵地脉,要是他们没真失踪,会不会像唐地柳儿那样,因执念困在陵里?所谓的‘粽子’,或许是守陵人被僵滞之气所困,才显得行动僵硬。”
我们顺着玄鸟杖的蓝光往镇北走,湿地的水汽渐渐浓了,路面从青石板换成了覆着苔藓的土路,两旁的芦苇换成了高大的老杨林,树干上挂着风干的渔网,在风里轻轻晃着,像一道道沉默的剪影。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忽然出现一片黑沉沉的轮廓 —— 是皇陵,陵门是青石雕的,刻着简单的云纹,早已褪色,门楣上的 “关氏护陵” 四字被岁月磨得模糊,却还能辨认出笔画的工整;陵墙是夯土做的,爬满了枯藤,像给皇陵裹了层旧衣,只有陵后的封土堆还透着几分庄严。
“陵门没锁。” 小木指着半掩的陵门,灵虫们的绿光突然从笼里飞出来,朝着陵门飞去,在门缝旁盘旋了一圈,又飞回来落在我的肩头,绿光泛着一层淡淡的灰,像是沾了点封土的气息,却依旧明亮。我握着玉如意慢慢走近,刚推开陵门,一股沉厚的土腥味就扑面而来,不是腐臭的味道,是老夯土混着松针的气息,像打开了一个封存百年的旧木盒。
陵院内的石板路长满了青苔,中间的石香炉积着厚厚的灰,炉耳上挂着一串生锈的铜铃,风一吹,发出 “叮铃” 的轻响,竟和渔民说的 “诡异动静” 截然不同,反而透着几分寂寥。“里面有人吗?” 我轻声开口,声音在陵院内散开,没有回应,只有铜铃的轻响和风吹枯藤的 “沙沙” 声。
周玄的玄鸟杖在陵院内轻点,蓝光顺着石板路延伸,往封土堆的方向去 —— 皇陵的地脉气比想象中更沉,蓝光走得缓慢,像是在穿过一层厚厚的时光,偶尔还会泛起细微的抖动,像是在触碰某个尘封的记忆。“在封土堆旁!” 苏清月突然指着封土堆西侧的阴影,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黑影正靠在陵碑旁,穿着件褪色的黑布袍,身形高大,却站得笔直,头发很长,披在肩上,脸上蒙着一层灰,看不清模样,只有双手交叠在身前,握着一个小小的木牌,像是在守护什么。
“是‘粽子’!” 小木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了躲,灵虫们的绿光却突然变得明亮,朝着黑影飞过去,绿光落在他的黑布袍上,轻轻绕了一圈,黑影的身体竟微微动了动,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像被这缕温软的气唤醒了一丝知觉。
我握着玉如意慢慢走近,才看清黑影的模样 —— 他的黑布袍是清式的守陵服,边角磨损得厉害,却洗得干净,腰间系着一根旧布带,上面挂着一枚铜制的 “护陵符”,和方志里写的关氏守陵人信物一模一样;他的脸上没有獠牙或利爪,只是皮肤苍白得像老纸,眼睛闭着,却能感受到一股沉厚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出来,不是僵滞的恶,而是像老杨林的根,深深扎在皇陵的地脉里。
“你是关氏守陵人?” 我轻声开口,玉如意的白光轻轻漫开,落在他握着的木牌上 —— 木牌是桃木的,上面刻着 “守陵” 二字,还沾着封土的气息,是百年前的旧物。黑影的眼睛突然睁开,不是泛白的凶光,而是深褐色的,像清地河道的水,带着沉厚的疲惫,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手里的木牌,朝着封土堆的方向递了递,像是在示意我们看那里。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封土堆的侧面有一道裂缝,裂缝里渗着淡淡的黑气,不是邪术的腐气,而是一种 “僵滞咒” 的气息 —— 和明地沈庭的锁魂咒不同,这种咒是把人的气脉冻住,让他无法言语、无法行动,却能保留意识,只能像雕塑一样守在原地,承受百年的孤独。
“是僵滞咒!” 苏清月蹲在裂缝旁,指尖拂过渗出的黑气,“之前在元地见过类似的咒,是用来困住守护者的,让他们无法离开,却能保留守护的本能 —— 有人想让他永远守在这里,却又不想让他有机会说出皇陵的秘密!”
黑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黑布袍下的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周玄的玄鸟杖轻轻点在他的护陵符上,蓝光顺着符纹游走,与他身上的地脉气连在一起,黑影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一层水光,却没有落下,只是朝着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 那是一个带着感激的动作,笨拙,却真诚。
“他是不是想让我们帮他解开咒?” 小木跑过去,灵虫们的绿光落在黑影的护陵符上,轻轻晃着,裂缝里的黑气竟在绿光下淡了几分。黑影的头轻轻点了点,又指了指封土堆顶端的一个小土洞 —— 那里插着一根旧木杆,杆上挂着一面褪色的黄旗,旗上写着 “关氏护陵”,是百年前守陵人的标识。
我忽然想起明地的沈庭,他被锁魂咒困了百年,却依旧记得守桥的职责;眼前的关氏守陵人,被僵滞咒困了这么久,却还握着护陵木牌,守在封土堆旁。所谓的 “粽子”,不过是一个被邪术困住、坚守职责的守陵人,一个想再完成一次护陵使命的可怜人。
“我们帮你。” 我坚定地说,握着玉如意的手轻轻收紧,白光顺着黑影的护陵符,慢慢往他的气脉里渗,“就像帮沈庭解咒、帮狼妖破骨血咒那样,我们会帮你解开僵滞咒,让你重新看看安澜镇,看看你守护了百年的清地。”
黑影的身体不再颤抖,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陵门后的老杨林,又指了指镇口的方向 —— 像是在告诉我们,守陵人的后代还在安澜镇,像是在拜托我们,要是他解咒后不在了,要把护陵的责任交给后代。周玄的玄鸟杖蓝光突然变得明亮,顺着黑影指的方向延伸,与安澜镇的地脉气连在一起,像是在为我们指引找到守陵人后代的路。
苏清月在典籍上补写:“清地皇陵‘粽子’,非真僵邪,乃守陵人关氏,为僵滞咒所困,以护陵木牌为念,守封土百年 —— 其形虽异,其心乃善,守的非皇陵陪葬,乃地脉安稳,乃世代职责。”
夜色渐深,皇陵的铜铃还在轻轻响着,黑影靠在陵碑旁,眼睛闭着,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身体随着蓝光的流动,渐渐有了细微的气息。小木抱着灵虫笼,蹲在黑影身边,灵虫们的绿光一直落在他的护陵符上,像是在为他传递温暖;我握着布囊里的守桥笔记,忽然明白:从秦地到清地,我们遇到的每一个 “粽子”“吸血鬼”“狼妖”,都不是真正的邪物,而是被时光和邪术误解的守护者。他们守着古道、守着古桥、守着皇陵,守的从来都不是冰冷的建筑,而是这片土地的地脉,是世代相传的责任,是藏在血脉里的 “共生” 初心。
远处安澜镇的灯火还在亮着,渔民的渔歌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湿地的水汽,格外悠远。我们站在皇陵院内,望着靠在陵碑旁的黑影,心里满是平静 —— 明天,我们会找到关氏守陵人的后代,会帮他解开僵滞咒,会让他知道,他守护的地脉还在,他牵挂的安澜镇还在,他的职责,从来都没有被忘记。
灵虫们的绿光在陵院内飞着,玄鸟杖的蓝光在封土堆旁绕着,皇陵的地脉气渐渐变得顺畅,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解咒做准备。我们的脚步,朝着安澜镇的方向走去,带着清地的鱼干,带着皇陵的封土气息,带着 “守护” 的初心,准备迎接新的相遇,准备帮这位困在时光里的守陵人,找回属于他的平静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