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马佳蓁蓁颇得圣眷,伴驾的时辰,竟比眼下最得宠的长春宫小那拉氏还要多上几分。
那拉妞妞心中不忿,几番向同宫而居的塔纳诉怨:“娘娘您可是有大阿哥傍身的!她马佳氏顶着八个多月的身子,还日日缠着万岁爷……莫不是连腹中骨肉都不顾,也要……也要邀宠侍寝?” 她嫌恶地撇撇嘴,“咸福宫那股子艾草味儿,闻着就腻烦!也不知……也不知万岁爷如何受得住?”
那拉塔纳眼皮都懒得抬。妞妞这点心思,无非是想激她出头。她只含糊安抚几句,并未点破。
岂料,那拉妞妞一夜侍寝后竟见了红!太医院立时灯火通明,人仰马翻,既要保胎,又要安抚受了惊的圣驾。
太医诊毕,道是喜脉——妞妞腹中已然承了龙裔。然孕初行房以致见红,这诊断落定,几位太医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几位妇科圣手会商良久,终是开了方子:薰艾静卧,全力保胎。
前几日还在嫌咸福宫的艾草味儿熏人,今日倒好,自己宫里也点上了。蓁蓁薰艾,是为求稳妥;妞妞这才两个月的身孕,便已是不薰不可了!
钟粹宫众人闻此荒唐事,一时也难断是妞妞粗疏,还是万岁爷时运不济,横竖是妞妞身子遭了罪。经此一遭,圣驾日后是否还会召幸,更是难料了。众人平日与她并无往来,只托婉仪一并送了些滋补药材过去,聊表心意。
这药材银子均摊下来,每人不过十五两。 圆姐遣了秋菊送三十两银子去婉仪处。未及一盏茶功夫,秋菊便气鼓鼓地折了回来。
“主子!”秋菊小脸涨红,“您几位主子好心好意凑份子给小那拉格格送补品,谁知方才婉仪格格房里的丝渺说,长春宫竟把咱们的东西直接扔出来了!”
圆姐闻言,秀眉微蹙:“小那拉氏孕期心气不顺,倒也能体谅几分。可那拉格格……竟也不劝着些?好歹……她二人也是同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姐妹。”
“可不是嘛!主子一片好心,人家压根儿不领情!”秋菊犹自愤愤,还要再说,却被春桃轻轻扯了扯袖子:“主子自有主张,莫要拿你的牢骚扰了主子清静。”
秋菊悻悻住了口。圆姐随手拔下鬓边一支素银簪,递给她:“喏,拿去换个新鲜花样戴戴,心里可舒坦些了?”
秋菊立时转嗔为喜:“奴婢谢主子赏!奴婢这就告退,不扰主子雅兴!” 说罢,连蹦带跳地出去了。
“这丫头!”圆姐望着她雀跃的背影,对春桃莞尔,“一会儿把我上月穿的那身浅绿衫裙拿去穿吧,统共上身没两回,还簇新着。”
春桃抿嘴一笑:“主子待奴婢们,是顶顶好的!”
话音未落,秋菊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主子!主子!”
圆姐挑眉打趣:“怎么?还惦记上我妆匣里的金簪子了?”
“哎呀主子!您净取笑奴婢!”秋菊急得跺脚,“奴婢这回……可是听着大喜讯了!”
春桃忍俊不禁:“既是大喜讯,还不快说与主子听听?卖什么关子!”
秋菊被春桃一催,也顾不上喘匀气,忙不迭道:“主子!奴婢方才回来路上,遇见乾清宫外头当值的小路子,他偷偷跟奴婢说,听御前侍奉茶水的顺公公念叨了一嘴,说是闽地来人了! 这会儿人怕是已经在乾清宫偏殿候着了!”
“闽地?!” 圆姐霍然起身,方才的闲适荡然无存,眸中精光乍现。殿内霎时一静,连春桃也敛了笑意。
“可是泉州的消息?” 圆姐追问,声音不自觉绷紧了。
“奴婢哪能知晓?只听着这信儿,就想着赶紧回来禀告主子!”秋菊终于喘匀了气,急急道。
“这……这消息可准?乾清宫那边的口风……”圆姐仍存一丝疑虑。
“小路子说,顺公公提了一嘴就赶紧闭了口,讳莫如深,瞧着不像是假的!”秋菊用力点头,小脸因激动和一路疾跑泛着红晕,“他还说,万岁爷今儿午膳都没用好,可脸色……倒是不错!”
“这就对了……”圆姐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念电转。闽地局势,直接牵动着她家人的安危!
她声音微颤,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快!我得即刻去永和宫见桑宁!”
永和宫的暖阁里,桑宁正对着一局残棋出神,指尖的棋子冰凉。圆姐几乎是冲进了永和宫门,未等通传,人已疾步踏入暖阁,带进一股清冽的寒气。
“桑宁!”圆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喘,屏退了左右,只留了绯云春桃在门口守着。
桑宁被她眉宇间的急切惊动,一抬头,看清她眼中那簇灼人的光亮和紧绷的神色,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姐姐?出什么事了?”指尖棋子“啪嗒”坠在棋盘上,滚了几滚。
“秋菊从乾清宫当值的小路子那儿探得,”圆姐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敲在桑宁心上,“闽地来人了!此刻就在乾清宫偏殿候见!”
桑宁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白了又红,胸脯急剧起伏:“闽地……泉州?!是……是好是歹?”她声音发颤,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尚不知详。只知万岁爷午膳未用尽,但面色……倒不似坏消息。可越是讳莫如深,越让人心焦!”她拉着桑宁坐下,声音压得极低,“你我困在深宫,外头的消息如同隔了千山万水。乾清宫的消息,等传到我们耳中,黄花菜都凉了!是好是歹,都失了先机。”
桑宁强自定神,反手紧紧攥住圆姐的手:“姐姐说的是!可……可我们如何打探?家中……”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无力,“阿玛、额娘、舒舒觉罗氏都不在了,只剩巴雅拉姨娘,她一个内宅妇人,纵有几分见识,可府里如今的光景,门庭冷落,旧部离散……况且,我同她并无多少情分。”
见圆姐面露失望,桑宁又赶紧道:“我虽与巴雅拉姨娘情分不深,但我若许她继妻身份、阿灵阿嫡子身份,她应是肯的。关键是如何将消息递出去给她,又如何让她将打探所得递进来!”
圆姐眼中含泪:“宁儿,你……”
“姐姐不必多言,”桑宁打断她,语气决然,“你我至亲,额娘在天之灵必能体谅。”
圆姐只得拭泪:“多谢你……多谢!”
桑宁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望向圆姐:“姐姐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咱们就撕开这宫墙一角,看看外面是风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