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粘稠的紫色药液从科尔温那条被毁的银绿领带上滴落，砸在冰冷的石地板上，声音在死寂的地下教室里被无限放大，像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科尔温维持着那个低头看指尖污渍的姿势，一动不动。他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一种低温的、即将爆裂的压强。那熔金色的瞳孔里，最初的震惊和错愕已经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酝酿着风暴的冰寒。他缓缓抬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寸寸钉在抱着嗅嗅、同样一身狼藉的纽特身上。
纽特感觉自己像被蛇怪石化了，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嗅嗅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发出细弱的“唧唧”声，这声音在此刻如同惊雷。
斯拉格霍恩教授终于从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圆脸上的肉抖了抖，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浮：“梅……梅林的胡子啊！斯卡曼德先生！莱斯特兰奇先生！这……这简直是魔药课史上最……最具‘活力’的意外！”他快步走下讲台，魔杖挥动，清理着泼洒范围最广的区域，但那些顽固地附着在两人昂贵衣料上的紫色污渍显然没那么容易清除。“人身安全……万幸人身安全……气味……噢，这气味……”他捏着鼻子，肥胖的身躯在两人之间艰难地挪动，试图评估损失。
科尔温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沾着药液的手指，没有看斯拉格霍恩，视线依旧锁在纽特脸上，薄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活力？教授。我更愿意称之为……由低劣的数学能力、失控的宠物管理以及灾难性的空间感共同酿成的……**混沌灾难**。”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整个教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度。那熔金瞳扫过纽特怀中缩成一团的嗅嗅，又落回纽特苍白失措的脸上，里面的鄙夷和冰冷的怒火毫不掩饰。
纽特的脸颊瞬间由白转红，又迅速褪去血色。科尔温的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戳在他最尴尬的点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抱紧了怀里还在发抖的嗅嗅。
“至于你，斯卡曼德，”科尔温的声音更冷了一分，他微微向前倾身，熔金瞳逼近，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看好你的……移动垃圾场。下一次，它或者它的主人再撞进我的‘空间’，我不保证送回去的会是完整的。”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纽特怀里的嗅嗅，又瞥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前襟，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莱斯特兰奇先生！”斯拉格霍恩试图打圆场，声音带着点急切，“意外，纯粹的意外！斯卡曼德先生也不是故意的……”
“故意与否，教授，”科尔温终于将视线从纽特身上移开，转向斯拉格霍恩，语气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带着点厌烦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冰冷刺骨的威胁从未发生，“都无法改变我的校服和提神药剂遭受了不可逆转污染的事实。以及，这堂课的效率被严重拖累了。” 他低头，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拎起自己那沾满紫色污渍的领带一角，熔金瞳里满是厌恶。“我需要清理，立刻。失陪了。”
他甚至没有等待斯拉格霍恩的许可，径直转身，带着一身浓烈的、混合着刺鼻薄荷和瞌睡豆甜腻的紫色污渍，以及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大步流星地走向教室门口。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自动滑开，又在他身影消失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也仿佛隔绝了教室里所有人偷偷舒出的那口气。
纽特僵在原地，怀里嗅嗅的“唧唧”声仿佛成了唯一的背景音。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同情、好奇、幸灾乐祸……斯拉格霍恩无奈地叹了口气，挥动魔杖清理掉纽特脚边最后一片药液污渍。
“好了，斯卡曼德，把……呃，你的小伙伴收好。清理一新恐怕对你衣服的效果有限……恐怕你得回去换一身了。今天的课……唉，先这样吧。”斯拉格霍恩摇摇头，显然也没心思继续了。
纽特麻木地点点头，机械地把还在发抖的嗅嗅塞回箱子里扣好搭扣。他抱起箱子，低着头，顶着满身的狼狈和无数道目光，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快步冲出了魔药课教室。紫色药液粘在皮肤和袍子上的感觉冰冷又恶心，但更让他难受的是科尔温最后那冰冷的眼神和刻毒的言语。混沌灾难……移动垃圾场……每一个词都像鞭子抽在心上。
***
惩罚来得比纽特预想的更快，也更……具有斯拉格霍恩的风格。
第二天早餐时分，一只油光水滑、趾高气扬的猫头鹰精准地将一卷扎着紫色丝带的羊皮纸丢在了纽特的南瓜汁杯旁。展开一看，是斯拉格霍恩那圆润的花体字：
＞ **亲爱的斯卡曼德先生：**
＞
＞ 鉴于昨日魔药课上的“意外活力”对课堂秩序及莱斯特兰奇先生的个人物品造成了显着影响（并考虑到莱斯特兰奇先生对于自身仪表维护的……高度要求），为体现公平原则，并帮助你更好地理解魔药材料的珍贵与处理之不易，特安排你于本周六下午三时，协助莱斯特兰奇先生处理一批新到的、气味较为独特的犰狳胆汁原料。
＞
＞ 地点：魔药学高级材料储藏室（地下三层，巨怪棒打傻巴拿巴挂毯对面）。
＞
＞ 请务必准时。另，建议佩戴强效过滤口罩。
＞
＞ 你忠实的，
＞ h·E·F·斯拉格霍恩
纽特盯着那行“协助莱斯特兰奇先生”，感觉胃里像塞进了一整桶比利威格虫。协助科尔温·莱斯特兰奇？处理犰狳胆汁？光是想象那个场景——科尔温冷着脸，熔金瞳里满是嫌弃，而他要在那种低气压下忍受世界上最恶心的气味之一——纽特就觉得周六下午可以直接预定圣芒戈的肠胃科床位了。
***
周六下午，阴天。城堡地下三层的空气比魔药课教室更加阴冷潮湿，混合着陈年药材、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腐烂植物根茎的沉闷气味。走廊尽头，那幅描绘着“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挂毯看起来也蔫蔫的。
纽特抱着他的箱子——这次他反复检查了三遍，确保所有搭扣都锁死，嗅嗅被暂时转移到了海格小屋——提前五分钟站在了那扇厚重的、布满铜钉的储藏室木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胃里的翻腾，戴上了斯拉格霍恩“贴心”提供的、一个巨大的、像猪鼻子一样的强效过滤口罩。即便如此，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陈年臭袜子和烂洋葱混合发酵的可怕气味，已经顽强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顽强地穿透了口罩的过滤层。
他抬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稍微用了点力。
门内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极度不耐烦的回应：“……进。”
纽特推开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面门上！即使隔着强效口罩，纽特也瞬间感到一阵眩晕，眼泪差点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站稳。
储藏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悬挂的魔法灯提供着惨白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带着淡淡黄绿色的薄雾。房间中央，几个巨大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黑曜石缸一字排开。科尔温·莱斯特兰奇就站在离门最近的一个石缸旁。
他换了一身深墨绿色的、质地精良的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银色的藤蔓纹路，衬得他苍白的肤色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冷峻。他也戴着一个过滤口罩，款式比纽特那个“猪鼻子”优雅得多，是银灰色的，贴合面部轮廓，边缘镶嵌着细小的防御符文，显然能提供更强的过滤效果。即便如此，他露出的熔金色眉毛也紧紧拧着，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正用一根长长的、顶端镶嵌着水晶的银质搅拌棒，极其缓慢地搅动着石缸里浓稠的、泛着诡异墨绿色光泽的粘稠液体。随着他的搅动，那股可怕的恶臭如同活物般翻腾涌动，变得更加浓郁。石缸旁边放着一个敞开的巨大木桶，里面堆满了黑乎乎、湿漉漉、形状不规则的东西——那显然就是气味源头的犰狳胆汁块了。
听到开门声，科尔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专注地（或者说，是强忍着恶心）搅动着那锅可怕的“魔药”，只是用他那特有的、冰冷又带着点慵懒的腔调开口：
“迟到了三秒，斯卡曼德。看来你对这种‘独特魅力’的气味也缺乏基本的敬畏和……效率。”他停下搅拌，终于侧过头，熔金瞳透过口罩上方，冷冷地扫了纽特一眼，目光落在他那个滑稽的“猪鼻子”口罩上，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讥诮。“品味独特。斯拉格霍恩的收藏？”
纽特的脸在口罩下瞬间涨红了，一半是尴尬，一半是被那气味熏的。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教授给的。” 他抱着箱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一些可疑的深色污渍，走到科尔温指定的、离石缸稍远一点的一个空木桶旁边。“我……我需要做什么？”
科尔温用搅拌棒指了指那个敞开的、散发着源头恶臭的木桶，动作随意得像在指一桶普通的土豆。“把那些，”他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足够精准又足够表达他嫌弃的词，“……‘有机物质’，用那边的银质长柄勺舀出来，放进这个缸里。”他用搅拌棒点了点面前的黑曜石缸。“每次一满勺，间隔五秒。确保完全浸没。动作要慢，不要激起太大泡沫，否则味道会更……精彩。” 他熔金瞳里闪过一丝恶劣的光芒，仿佛在期待纽特被那“更精彩”的味道直接熏晕过去。
纽特看着木桶里那些黑乎乎、湿漉漉、还在微微反光的“有机物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认命地拿起旁边那把沉重的银质长柄勺，屏住呼吸（尽管口罩效果有限），小心翼翼地探进木桶。
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纽特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控制好你的手，斯卡曼德。”科尔冰冷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监督和挑剔，“我可不想看到珍贵的犰狳胆汁溅得到处都是，或者因为你的笨拙操作导致气体逸散加剧。这里的空气已经……足够‘馥郁’了。”
纽特咬紧牙关，努力忽略科尔温的刻薄和那要命的气味。他稳住手，舀起满满一勺粘稠、湿滑、散发着地狱气息的犰狳胆汁块，小心翼翼地举起来，移到黑曜石缸上方。他能感觉到科尔温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落在他手上。
就在他准备倾倒的瞬间——
“等等。”科尔温突然出声。
纽特手一僵，勺子悬在半空，一滴墨绿色的粘液滴落，在缸里发出轻微的“滋”声。
科尔温没看他，只是用他那根昂贵的银质搅拌棒，极其精准地拨开石缸里几块漂浮的、半凝固的胆汁块。“倒在这里。下面有未溶解的冰晶花粉末，需要覆盖。”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那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让纽特更加紧张。
纽特依言，将勺子对准科尔温指示的位置，缓缓倾斜手腕。
粘稠的黑色胆汁块滑入墨绿色的溶液中，溅起一小片粘稠的泡沫，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瞬间升腾而起！
“咳咳！”纽特被熏得忍不住偏头咳嗽起来，眼睛瞬间被刺激得泪汪汪。
“啧。”科尔温发出一声清晰的、带着极度不满的咂舌声。他停止了搅拌，熔金瞳冷冷地看向纽特，口罩上方露出的眉头皱得更紧。“控制你的呼吸！还有你的动作！我说了要慢！你是打算用这勺子表演魁地奇投球吗？还是你的大脑也被这气味腌入味了？”
纽特被骂得耳朵发烫，只能强忍着不适，努力放慢动作。接下来的时间，成了炼狱般的折磨。每一次舀起、移动、倾倒，都伴随着科尔温精准而刻薄的“指导”。
“角度！斯卡曼德！你想让胆汁块砸碎缸底吗？”
“间隔！五秒！你在心里默数不会吗？还是你的时间感被你的宠物吃掉了？”
“泡沫！该死的泡沫！你是搅拌奶油吗？”
“离缸口远点！你想让这‘芬芳’直接喷你脸上吗？”
纽特感觉自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在科尔温冰冷的指令和无处不在的恶臭中艰难运作。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粘在口罩边缘，又闷又痒。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酷刑。
就在纽特机械地进行着第三勺操作时，他伸向木桶的长柄勺不小心碰到了桶壁内侧一个凸起的地方。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握勺的手势，身体也跟着微微前倾。
一个小小的、硬硬的、冰凉的东西，从他裤袋的口袋边缘滑了出来！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落地的声音。
在恶臭弥漫、只有胆汁块滑落和科尔温刻薄指令的储藏室里，这声音却异常清晰。
纽特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他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脚边冰冷潮湿的石地上，一枚小小的、银光闪闪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盘绕的双蛇纹章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熟悉的光芒。
沃林顿的银西可！
***
时间仿佛被那枚小小的银币冻结了。
储藏室里只剩下犰狳胆汁在石缸里缓慢翻滚的粘稠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恶臭。
纽特僵在原地，保持着弯腰舀胆汁的姿势，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和巨大的恐慌。完了……彻底完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落在了那枚银币上，又缓缓抬起，钉在了他身上。
科尔温停止了搅拌。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口罩，隔着弥漫的黄绿色薄雾，隔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看着纽特。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纯粹的厌恶和刻薄。里面多了一种极深的、冰冷的审视，一种仿佛终于抓住了猎物尾巴的了然，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捉摸的玩味。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科尔温那特有的、带着点慵懒和冰冷质感的声音，穿透了口罩，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石板上：
“哦？” 一个极其简短的单音节，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嘲讽的意味。“看来我们的神奇动物管理员，业务范围还挺广泛。” 他的熔金瞳微微眯起，视线在纽特惨白的脸上和地上那枚刺目的银币之间来回扫视，像在欣赏一出绝妙的戏剧。“除了饲养会放毒气的蒲绒绒和擅长偷窃的嗅嗅……现在连扒窃也成了必修课？还是说……”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向前走了一步，昂贵的龙皮靴尖停在距离银币不到一寸的地方，“这是你那些‘需要照顾的动物们’，给你上缴的……保护费？”
纽特的脸颊在口罩下瞬间变得滚烫，羞愤和恐慌几乎将他淹没。他想弯腰去捡，但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他想反驳，喉咙却像被那恶臭的气体堵死。
“我……不是……” 他终于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声音在口罩里闷闷的，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它……是意外……”
“意外？”科尔温的尾音挑得更高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他微微俯身，没有去捡那枚银币，只是用他那根价值不菲的银质搅拌棒，极其轻佻地、像拨弄什么肮脏的垃圾一样，拨弄了一下地上的银西可。银币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翻滚了半圈。“就像昨天那只嗅嗅扑向我的级长徽章是意外？就像那锅‘活力四射’的提神药剂泼到我身上是意外？” 他直起身，熔金瞳里的冰寒几乎要溢出来。“斯卡曼德，你的世界里，意外可真多。多得像禁林里的八眼巨蛛。”
他顿了顿，搅拌棒在指尖随意地转了一圈，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冰冷的探究：“让我猜猜……黑湖边？沃林顿消失得那么……干净利落，连个袜子都没留下的时候？你‘恰好’在旁边？然后这枚银西可就‘意外’地粘在了你的宝贝箱子上？”
纽特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猛地抬起头，榛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怎么知道？他当时明明……
科尔温将纽特的反应尽收眼底，熔金瞳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和一丝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光芒。他没有继续追问沃林顿，反而话锋一转，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逼近：“那么，现在，神奇动物管理员先生。你是打算让我弯腰，替你捡起这枚……‘意外’的赃物？还是你更希望我通知亲爱的斯拉格霍恩教授，让他来欣赏一下这枚与昨日魔药课‘意外’同样精彩的……小玩意儿？”
他微微歪了歪头，熔金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像锁定了猎物的蛇。
“选一个。五秒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