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安听罢,苍白的面容上笑意愈发松快温润,他语气诚挚:“太子妃之医术,破旧立新,通玄入化,温老与蒋老代表的是大夏医道绵延百年的深厚底蕴。谢某何其有幸,能得三位同时为我这一介病躯倾尽心力。心中除却全然的信任,唯有…无尽的感激。”
夏樱神色一正,语气恢复了专业的沉稳:
“多谢你的信任。于医者而言,但凡有一线可能,便会尽百倍之力。”
王瑾如终于在那份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搁笔的刹那,她朝着夏樱,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拜。
“一切…都拜托太子妃了,和各位大夫了!”
手术室内,麻醉气体已让谢怀安陷入深度睡眠,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成为背景音。
温悬壶上前一步,低声询问:“师父,今日这场手术,人手与地点…您看如何安排?是在此处,还是…移步那处?”
一旁的蒋德怀听得云里雾里,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满腹疑窦。
什么此处那处?
那处是哪处?
他只觉得师父与温悬壶像是在打什么只有彼此才懂的哑谜。
“去那处。”夏樱毫不犹豫。
对这般高风险的大型心脏手术而言,一个绝对无菌、零污染、零干扰的环境,是超越一切技术先决的底线。
哪怕只是一丁点看不见的细菌感染,都可能引发要命的心脏内膜炎,让所有努力白费。
眼下医学院还在紧锣密鼓修建之中,这里的临时手术室达不到无菌效果。
她已经对在场之人都使用了忠诚滤镜,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信任。
“所有人,把手放在手术床上。”夏樱下令。
温悬壶第一个把手掌按在了冰凉的床沿上,莫清风紧跟着照做,星回也默默把手放了上去。
王乐薇、白芷、蒋德怀和许明溪虽然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见温悬壶都这么做了,也赶紧伸手碰触床沿。
就在众人掌心触及床沿的刹那,眼前景物如水波般荡漾、重组。
待视野再度清晰时,所有人已置身于一个全然不同的空间。
无影灯流泻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四周是泛着金属冷光的墙壁与仪器,空气中弥漫着严谨的消毒水气味。
夏樱已利落地套上蓝色手术服。
温悬壶与莫清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神态自若地开始术前准备。
温悬壶还故意朝旁边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仿佛石化了的蒋德怀挤了挤眼睛。
花白的眉毛得意地上下飞舞,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看傻了吧?没见过吧?嘿嘿,咱师父的手段,神着呢!”
星回则迅速取出数套手术服,一丝不苟地指导首次进入的三人进行严格的术前消毒与穿戴。
蒋德怀心头剧震,目光中尽是难掩的惊骇。
师父不愧是昆仑仙境得道高人的亲传弟子!
这般须臾之间改天换地的玄妙手段,哪里是凡人能够想象的!
他蒋德怀何德何能,大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竟能有此泼天仙缘,拜入这般神仙人物的门下?
这哪里是祖坟冒了青烟……这怕是祖坟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吧!
等回去了,定要备齐三牲六礼,好好祭拜先祖!
原来,这就是医书中描绘的绝对无菌手术室!
他心中疑问万千,却深知此刻绝非发问的时机,只得强压下翻涌的心潮,紧跟着众人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差错。
王乐薇和白芷心中虽好奇,但始终秉持着多看、多学、多做、少问的原则,只专注于自己手下的事情。
夏樱的声音在安静的手术室里清晰响起:
“手术分工如下。”
“我,主刀。”
“星回,任第一助手,配合我完成核心操作。”
“温老担任第二助手,你的任务是纵观全局。”
她目光转向两位女性医护:
“王乐薇,你是巡回护士,负责全局协调。管理所有非无菌物品的传递,监督无菌区域,记录手术关键时间点与用药,并确保室内环境参数稳定。”
“白芷,你任器械护士,同时兼任术野消毒与清创辅助。”
她目光扫过一旁神色紧绷的蒋太医与许明溪,语气稍缓:“蒋太医,许明溪,你二人首次观摩这等外科手术,若有不适可暂退至观摩区后侧。今日重在见识,不必强求。”
这两人毕竟是头一回亲眼见证开胸见心的大手术,夏樱虽相信他们的医者素养,却也不确定他们面对鲜血淋漓的场面时,承受力究竟如何。
“遵命!”
手术在无影灯下井然有序地展开,所有人各就各位。
夏樱执刀,动作精准如机械。
当她划开胸骨,那颗微微颤动、泛着蓝紫色病态的心脏暴露在众人眼前时,观摩区的蒋德怀与许明溪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建立体外循环。”夏樱指令清晰。
星回的操作快得只剩残影,管路连接一气呵成。随着人工心肺机开始运转,谢怀安的心脏缓缓停跳,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归于平直。
在这一片死寂中,夏樱的双手探入心脏……
“呕~”
一声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干呕声,打破了寂静。
许明溪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
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气直冲喉头。
“立刻出去!”
夏樱冰冷严厉的呵斥声如同手术刀般锐利地劈空而来,没有丝毫温度,也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双手仍在心脏内部进行着精细的操作。
她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不许触碰任何东西!立刻出去!”
“是……”
许明溪双腿软得如同踩在棉花上,眼前阵阵发黑,全靠最后一丝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倒下。
万幸,进来时星回曾简明扼要地告诉过他紧急情况下如何开启大门。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颤抖的手按向了门边一个不起眼的感应区。
气密门无声地向侧方滑开一道缝隙,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撞而出。
背脊重重撞上走廊冰凉坚硬的墙壁,他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