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艺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与默那洞穿人心的逼视下,终于崩溃,哭诉出导致噩梦之水失控、反噬自身的根源——竟是因对火燎耶被封印的担忧与怨恨,心神失守,引动了命运纺车上残留的虚无诅咒!这番坦白,让星尘怒火中烧,让梦术痛心疾首,也让整个蕴神池畔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真相往往比想象更不堪。梦艺的私心,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就在这一片死寂与压抑之中,默缓缓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再带有之前的调侃与戏谑,而是变得平静、清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透彻。她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梦艺,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雨点,敲打在梦艺的心上:
“梦艺。”
她直呼其名,省去了客套的“姐姐”。
“你可知道,世间流传着一句话,”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悲之苦。”
她微微停顿,让这句话的含义在空气中沉淀。
“归根结底,” 她的目光锐利如冰,“火燎耶今日之下场,是他自己手欠,擅闯星辰海,毁坏圣物,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梦艺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无法反驳。
“而你,” 默的话锋转向梦艺自身,带着一丝讥诮,“我记得,你以前在梦境国度,不是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吗?‘没有神会救赎,亦没有神会降下惩戒,有的,只有自己酿下的果。’”
她重复着梦艺曾经信奉的“箴言”,此刻听来却充满了讽刺。
“怎么?轮到你自己头上,这套道理就不适用了?” 默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在履行仙境职责、关乎众生安危的大事上,最好别被私人恩怨挟持!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对谁都好!”
她看着梦艺,眼神中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冷意:
“你若是真为他好,就应该在他犯错之前阻止他!而不是在他铸下大错之后,一边喊着共担后果,一边又怨天尤人,将责任推卸给旁人,甚至迁怒于执行法度的星尘哥哥!”
她的言辞愈发犀利:
“水,可以净化污秽,可以洗涤诅咒,但带不走你的贪念!既想保全火燎耶的性命,又想他不受惩罚;既想戴罪立功,又心有不甘……既要又要,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最后,她的语气稍缓,却带着更深沉的意味,目光扫过一旁的梦术:
“梦境双生,犹如并蒂莲,相生相依,同命同心。光明与黑暗是共生的,美梦与噩梦亦是如此。唯有美梦与噩梦的力量真正交融、平衡,梦境的权柄才能完整,才能发挥其真正的威力,而非像你现在这样,因私废公,险些让噩梦吞噬一切!”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鞭辟入里,从因果到职责,从情感到力量本质,将梦艺的错处剖析得淋漓尽致。星尘听得面色稍霁,梦术眼中更是流露出复杂与深思。
然而,就在默话音刚落的刹那——
“嗡……”
蕴神池入口处,空间再次泛起温和的涟漪。一道身着粉白色纱裙、周身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与花草芬芳的倩影,悄然出现。她容颜绝美,气质慈悲圣洁,正是执掌生命之能的灵公主——花翎(生命之母)。她显然是感知到默苏醒,特意前来探望,看看能否以生命之力助她恢复一二。
花翎刚踏入池畔,便感受到了此地凝重的气氛,看到了瘫坐的梦艺、面色不虞的星尘、一脸愧疚的梦术,以及……正言辞犀利、气场全开的默。她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而此刻,被默一番义正辞严的教训逼到墙角、羞愤交加的梦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光芒,竟脱口而出,反唇相讥:
“公私分明?说得倒是冠冕堂皇!默!你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不过是事不关己!若是换做你呢?!”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豁出去的疯狂:
“若是今日,是我和火燎耶身上发生的事,发生在你和……水王子身上呢?!若是水王子犯了重罪,被世王陛下镇压,你是否还能如此冷静地说出‘公私分明’、‘咎由自取’?!你是否还能心无怨怼?!你说啊!”
这诛心之问,如同毒刺,骤然抛出!星尘和梦术脸色顿变!花翎也惊讶地掩住了唇!
将心比心?这是最恶毒,也最难以回答的假设!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反诘,默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并没有立刻反驳,甚至脸上都没有出现丝毫的慌乱或愤怒。她的目光,极其自然地、越过了状若疯狂的梦艺,落在了刚刚现身、尚不明所以的花翎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花翎左手无名指上——那里,佩戴着一枚造型古朴、材质非金非玉、散发着淡淡混沌气息、象征着无上权威与守护的指环——世言铠!此乃世王赠予王妃花翎的信物与护身至宝,蕴含着世王的一丝本源意志与言灵之力,可辟万邪,证誓言,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代表着世王的意志在场!
默的冰蓝色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计谋得逞般的狡黠光芒!梦艺啊梦艺,你这是在自寻死路!竟然把话题引到了“世王”与“假设触犯规则”上?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只见默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无比“惊喜”和“恰到好处”的笑容,对着花翎的方向,声音清脆地唤道:
“哎呀!世王妃姐姐!您来得正好!”
她这一声“世王妃”,咬字清晰无比,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花翎……以及她手上那枚“世言铠”上!
花翎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一愣:“默妹妹?你这是?”
默快步上前,亲热地拉住花翎的手(巧妙地让那枚世言铠更加显眼),目光却扫向梦艺,脸上带着一种“你太天真了”的夸张表情:
“梦艺姐姐,你这可就不讲武德了啊!”
她语气带着浓浓的调侃与不可思议:
“我这边刚苦口婆心、掰开揉碎地教完你‘公私分明’的道理,你转头就用我教你的‘换位思考’来反驳我?还能这么玩的?”
她摇了摇头,仿佛在感叹梦艺的“机智”,但接下来的话,却字字如刀,锋芒毕露:
“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们幕天阁堂堂二阶殿下——我家清漓……”
她伸手指向身边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但周身气息已冰冷如万载玄冰的水清漓。
“……是和你家那位无法无天、蠢笨如猪的火燎耶……一样的存在?!”
“亦或者……” 默的声音陡然转冷,冰蓝色的眼眸中爆射出锐利的光芒,直刺梦艺灵魂深处!
“你认为……至高无上的世王陛下……会犯下……识人不清、任用蠢材担任二阶殿下这等……低级的错误吗?!”
质疑世王识人不清?!质疑水清漓与火燎耶同类?!
轰——!!!
这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梦艺头顶!她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死白!“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她语无伦次,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质疑世王啊!
默根本不给梦艺辩解的机会,她趁热打铁,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宣誓,响彻在蕴神池畔,更是清晰地……回荡在那枚“世言铠”周围: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的假设成立!”
她挺直脊梁,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坦荡:
“论公!若清漓真的触犯仙境铁律,罪证确凿,该罚就罚!绝不含糊!我默,第一个支持世王陛下依法处置!绝不会因私废公!”
“论私!” 她的目光转向水清漓,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深情,“事前,我必竭尽全力阻拦劝谏!若拦不住……真到了那一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却异常清晰:
“那就……坦然接受裁决!该罚就罚!大不了一起领罚!共同承担!”
“但!” 她猛地转头,再次盯住梦艺,声音铿锵有力,“我绝不会像你一样,蠢到去怨天尤人,迁怒无辜!有那功夫,还不如深刻自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最后,她总结道,目光扫过花翎(世王妃)、水清漓(二阶殿下)、星尘(九阶殿下),语气郑重:
“这样,无论是对他、对我,还是对整个幕天阁、对整个仙境的秩序,才是最好的选择!才是真正的‘公私分明’!”
“世王妃姐姐、二阶殿下、九阶殿下,” 她微微躬身,“你们认为,默所言,是否在理?”
是否在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梦艺早已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她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不仅任务搞砸,还口不择言,触碰了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星尘眼中爆发出精光,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是极度赞同!梦术羞愧地低下了头。花翎看着默,美眸中异彩连连,又感受到无名指上“世言铠”传来的微弱波动(仿佛其主也在聆听),轻轻点了点头。
而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身边这个言辞犀利、逻辑缜密、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维护他声誉、并将自身立场表达得如此坦荡决绝的小女子,眼底深处,是翻涌的、几乎无法抑制的澎湃情感!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握住了默的手。
(默内心oS:梦艺啊梦艺,你既然自己把台阶递到了世王哥哥脚下,就别怪我顺势把他老人家请出来镇场子了!这下,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经此一役,“公私分明”四字,在梦艺心中,恐怕已与无尽的恐惧画上了等号。而默那番掷地有声的“共同领罚”的宣言,与其说是回答梦艺,不如说……是向某个至高存在,表明了她与水清漓……同进同退、生死与共的决绝态度。
这无疑,比任何情话,都更加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