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异样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那种感知被同步、认知被扭曲的感觉愈发清晰,仿佛有某种存在正潜伏在现实的夹缝中,悄无声息地篡改着他对世界的理解。
江淮站在原地,没有贸然前进。他闭上眼睛,不再依赖容易被欺骗的视觉和听觉,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那份因“源血碎屑”和多次试炼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力,以及这些天在藏书室恶补的理论知识。
“镜像空间……非独立存在,依托于现实节点,其稳定性依赖于对闯入者‘认知’的同步与扭曲……”他心中默念着古籍上的描述,同时将一丝精神力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地刺向周围那粘稠而失真的空间壁垒。
反馈回来的信息混乱而矛盾。前方的护士站看似只有十米,但空间感知告诉他实际距离在不断微妙变化;右手边的病房门牌号在“304”和“不存在”之间闪烁;甚至他感觉自己站立的地面,其倾斜度都在发生难以察觉的改变。
这不是幻术,而是空间规则本身被扰动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东西,在玩弄这个微型世界的“设置”!
他尝试调动双手锈蚀之痕的力量,那暗金色的流光微微亮起,试图以“侵蚀”特性强行稳定周身一小片区域的空间。然而,那股扭曲的力量异常狡猾,如同流水般避开他力量的锋芒,转而从其他更不易察觉的角度施加影响——他感觉自己的时间感开始错乱,一秒被拉长,下一瞬又被压缩;脑海中关于进入医院前的记忆片段开始模糊,被植入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关于在这条走廊上漫长等待的虚假画面。
认知污染!它在攻击他对自我和时间的基准认知!
江淮额头渗出冷汗,强行稳住心神,依靠强大的意志力锚定自我意识的核心。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这个镜像空间的“核心”或者“规则漏洞”,他迟早会被彻底同化,迷失在这片永恒的错乱回廊中。
他回想起一本关于“心理地形学”的残卷提到的观点:此类空间往往存在一个“锚点”,通常是创造者或主导者潜意识投射最强烈的地方,也是规则最集中、但也可能最脆弱的地方。
他再次将感知扩散开来,不再试图对抗所有扭曲,而是像雷达一样扫描着整个走廊,寻找那个不协调的“异常点”。
视线扫过苍白的墙壁,模糊的指示牌,闪烁的灯光……最终,停留在了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通往楼梯间的防火门上。
与其他地方的扭曲不同,那扇门给他的感觉是……过于稳定了。稳定得不像这个空间的一部分。而且,所有空间规则的细微波动,仿佛都以那扇门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就是那里!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扇门走去。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空间的延展感不断欺骗着他的大脑,让他感觉自己时而原地踏步,时而又瞬间跨越了很长距离。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更加诡异,墙壁上浮现出扭曲的人脸浮雕,发出无声的嘲笑;地面渗出暗红色的、如同血液的粘稠液体,试图缠绕他的脚踝。
但他目光坚定,死死锁定那扇防火门,将锈蚀之痕的力量凝聚于双眼,抵抗着视觉上的干扰和精神上的侵蚀。
就在他距离防火门不足五米时,异变陡生!
他前方走廊的景色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寸寸碎裂!碎片并未掉落,而是悬浮在空中,重新组合,瞬间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布满锈蚀管道和蒸汽阀门的锅炉房景象!高温和潮湿感扑面而来!
空间切换!它想把他放逐到另一个预设的“场景”中去!
“休想!”
江淮低喝一声,一直凝聚在右手的暗金色光芒骤然爆发!他没有攻击前方的锅炉房幻象,而是狠狠一拳砸向身旁那看似坚实的墙壁!
“轰!!”
墙壁在他蕴含着“侵蚀”法则的拳头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碎裂开来,露出了后面……依旧是那条苍白闪烁的医院走廊!而他所站的位置,离那扇防火门,依然只有五米!
他识破了空间的伪装,强行打破了场景切换!
似乎是被他这果断而精准的破局手段激怒,整个走廊剩余的稳定性瞬间崩塌!所有的光线、声音、景象都混合成了一锅混乱的粥,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疯狂地闪烁、扭曲!一股庞大、混乱、带着强烈恶意的意念,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压向江淮的意识,要将他最后的理智彻底冲垮!
“找到……你了……”
一个沙哑、重叠、仿佛由无数种声音混合而成的低语,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压力倍增!江淮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双眼布满了血丝,七窍再次开始渗血!他死死盯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防火门,将所有的意志力、所有的力量,包括双手那躁动不安的暗金色流光,全部凝聚起来,化作一柄无形的、锋锐无匹的破城槌,朝着那扇门,以及门后那散发出恶意意念的源头,发起了最后的、不计后果的冲击!
“给我……开!”
轰隆——!!!
仿佛有无形的屏障被强行撕裂!眼前的混乱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那扇防火门在他面前轰然洞开!
门后,并非楼梯间,而是一个狭小的、布满各种老旧医疗监控屏幕的房间。屏幕上是不断跳动的、毫无意义的波形和数据。而在房间中央,坐着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身体半透明、如同由无数破碎影像拼接而成的……人形。
它没有具体的五官,面部只是一个不断旋转变幻的、由医院各种场景碎片构成的漩涡。它就是这片镜像空间的核心,那个“认知污染”的源头!
它似乎没料到江淮能如此之快地找到并突破到这里,那影像漩涡的旋转骤然停止,对准了江淮,散发出惊愕与暴怒的意念!
“你……不该……在这里……”
它发出扭曲的嘶吼,整个房间的屏幕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无数混乱的信息流如同洪流般涌向江淮,要将他彻底淹没、格式化!
已是强弩之末的江淮,看着那汹涌而来的信息洪流和那扭曲的核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准备再次强行催动“源血碎屑”的力量,哪怕代价是自身的进一步异化甚至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闹剧该结束了。”
一个冰冷、平静、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骤然响彻这个即将崩溃的镜像空间!
伊丽莎白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她甚至没有看那个扭曲的核心一眼,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对着那汹涌的信息洪流和扭曲人形,轻轻一握。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那足以让江淮意识湮灭的信息洪流,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凭空攥住,瞬间凝固、压缩,然后如同从未存在过般,彻底消失。
那个由破碎影像构成的核心人形,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难以置信和恐惧的尖啸,身体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飞舞的、迅速黯淡消失的光点。
整个镜像空间开始剧烈震动,如同失去支撑的积木般开始坍塌。
伊丽莎白这才将目光投向浑身浴血、几乎脱力的江淮,碧眸之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反应尚可,但破局方式……依旧粗糙。”
她伸出手,隔空一抓,从那核心人形消散的地方,摄取了一缕极其微弱、不断变幻色彩的残留意念碎片,随手收起。
然后,她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身影逐渐淡化。
“通道已稳定,自己出来。”
随着她的话语,那条正常的医院走廊景象在江淮面前重新变得清晰、稳定。
江淮看着伊丽莎白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那双因为过度使用而依旧微微颤抖、暗金色流光缓缓平复的手,长长地、混杂着疲惫、后怕与一丝明悟的叹息,终于吐了出来。
他蹒跚着,踏上了回归现实的通道。
这一次,他依靠知识和意志,在伊丽莎白介入前,独自找到了破局的关键。虽然过程依旧凶险,方式依旧被评价为“粗糙”,但他知道,自己正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一步步地,艰难而坚定地前行着。
而那双隐藏在幕后的、播撒混乱与污染的眼睛,似乎也因他这次的行动,而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这把逐渐展露锋芒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