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们早已云集——公爵披绶,伯爵佩剑,仕女们手中的羽扇轻摇,珠光在鬓边流转。
见到李方清,众人纷纷举杯致意;
他含笑颔首,依次与金狮公爵、银鸦伯爵、临川子爵寒暄,言语简短,却分寸得体。
片刻后,公主自穹顶下缓缓现身。她仍是一袭月色长裙,只在腰间束着一条细如柳丝的粉金缎带,衬得整个人如初绽的昙花。
她抬手,乐师停奏,宫人止盏,偌大的水榭只余水波轻拍栏杆的声音。
“诸位,”
公主声音清亮,却带着天然的贵气,
“今夜是我第二次为燕赵领主设宴。
这一次,他晋封一等子爵,实至名归。
让我们共贺李方清子爵!”
话音落下,满场欢声如潮,银杯与水晶杯碰撞出清脆的风铃。
公主抬手微压,声浪顿止。
她侧首望向李方清,眸中带着鼓励。
李方清上前半步,右手置于心口,先向公主躬身,再向全场环礼。
“诸位尊长、同僚,”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穹顶下清晰回荡,
“此番治安肃清,并非我一人之功。
若无公主殿下的信任,我寸步难行;
若无陛下授以全权,我无剑可挥;
更无诸位在暗处递来的援手与缄默的成全。
今日之封,不过是我暂代王国收下的荣誉。
往后岁月,愿以此身,再为王城守夜,
直至晨曦永驻,长街无波。”
说罢,他举杯向四周致意,银盏边缘映出灯火,像一抹凝住的星光。
公主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乐师重奏。
弦音再起,水波与花香一起荡漾,
夜宴于这一瞬,真正开始。
李方清跟在公主身后,走进了宫殿。
公主坐在沙发上,向李方清挥了挥手,李方清究竟坐在了沙发上。
壁炉的火光在公主的面庞上跳动,把她的忧虑映成一抹橘红。
她抬手示意李方清落座,声音比炉火更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重量。
“西南水患,灾民已过三十万。”
公主把一叠折起的羊皮卷搁在膝头,指尖停在潦草的数字上,
“国库去年的余粮,大半押在北境前线;
王城的日常用度,又都是按战时份额拨的。
财政大臣昨夜跪在我寝殿门口,说再挤一个铜板,军饷就要断炊。”
李方清沉吟片刻,眉心微蹙。
“殿下,可否启用王室旧库的储备粮?
三年前镇压东海盗后,曾封存一批谷物在霜鸦堡。”
“霜鸦堡的粮,”
公主苦笑,
“去年就调去换弩箭了。”
李方清沉默了片刻,抬眼望向壁炉里跳动的火焰,缓缓开口:
“殿下,燕赵领地新并三镇,荒地尚有万余亩。
若殿下允准,我可即刻调拨存粮两千石,先筑临时棚舍,收容青壮一万——
其中七成为工匠、农夫,余者编入护渠队。
只需半月,便能疏浚旧河道,引北部山泉入田,既可泄洪,又能补种冬麦,来年春耕有望。”
公主轻轻摇头,烛火在她眸底晃出一抹无奈:
“你仍旧没有明白——
我问的,是如何一举解开整个灾局,而非一城一地的补救。”
李方清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眼底掠过一线锐利的光。
“殿下可还记得,臣日前在王都开设的‘燕赵钱庄’?”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眼下它名号未显,众人犹疑。
但若借此灾机,让它登台亮相,便可一举三得——
赈灾、立信、生息,同在一役。”
公主微微侧首,烛光在她眸中映出一点疑惑的亮色。
“燕赵钱庄……究竟是何物?
它又如何替王国解西南之困?”
李方清拱手,语调平缓却笃定。
“殿下,齐拉王国尚无以‘钱庄’为名的机构,臣便斗胆先行。
简而言之,钱庄是一座‘金银的驿站’:
贵族或商贾把手头暂不流通的金币、银便士存入钱庄,
钱庄按期偿付利息;
同时,钱庄亦可把汇集之资贷予急需之人,
收取更高利息,以息养息。”
他抬眼,目光掠过公主膝上的灾情折子。
“如今西南急缺十万金赈粮,国库一时空虚。
殿下可发函召集大贵族、大商会,
言明:凡愿将闲置金银存入燕赵钱庄者,
三月后连本带利返还,
且钱庄以王室信誉作保,
绝不让本金受损。
“如此,贵族得息,王室得名;
而钱庄即刻可调拨这笔‘活水’,
购粮、雇船、募工,直输灾区。
洪水退后,灾区复耕、商旅复苏,
偿还本息即由新增赋税、商税承担,
王国不必额外掏一枚金币,
却可让数十万灾民转危为安。”
公主指尖轻敲扶手,沉吟片刻,
眸中那抹疑惑渐渐被一丝跃跃欲试的亮意取代。
公主猛地起身,丝绸长裙掠过地毯,发出一阵轻响。
她顾不得礼仪,双手提起裙摆,几乎是小跑着穿过长廊。
门口的侍女只来得及看见一抹月白色的背影消失在廊柱转角。
议政厅外的小广场上,几位贵族正围着喷泉低声交谈。
公主脚步未停,声音却先一步穿透了人群:
“金狮公爵罗德里克大人!”
银甲披风的魁梧老者闻声回头。
“银鸦伯爵莱昂诺爵士!”
羽饰折扇的瘦削男子愕然抬眼。
“黑狼公爵古斯塔夫阁下!”
黑披风下,灰须老将眉峰一挑。
“还有临川子爵艾德蒙、霜岬子爵费迪南——诸位,请随我来!”
她直呼其名,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急切。
三位重臣、两位子爵对视一眼,在侍从们惊讶的目光中快步跟上公主的月白裙摆。
回到灯火辉煌的小议事厅,公主站在壁炉前,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灼灼扫过众人。
“李方子爵的燕赵钱庄,诸位想必已有所耳闻。”
她声音清亮,却带着战场上才会出现的锋利,“
存入金币,每月生息;钱庄以王室信誉担保,三月一返,利上加利。
简单说——诸位只需把闲置的金箱抬到钱庄,便可躺着挣钱。”
金狮公爵眉间沟壑更深,银鸦伯爵轻摇折扇,黑狼公爵拇指摩挲剑柄。空气像被拉紧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