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帷幔被混乱的人群撞得剧烈晃动,明黄色的车帘边缘蹭上了泥点,像幅被弄脏的画。明玉攥紧了袖口,指尖冰凉,乌木簪上的裂痕硌得头皮发麻——这裂痕比刚才更深了,像条要噬人的小蛇。
“妹妹,坐稳了!”明轩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拔出佩刀,刀鞘撞在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八爷府的人是疯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纵马行凶!”
明玉掀起帷幔一角,外面的景象乱得像锅煮沸的粥。八贝勒府的马车侧翻在路边,惊马被几个护卫死死按住,马蹄刨得青石板火星四溅。围观的百姓尖叫着躲闪,摊贩的担子翻了一地,苹果滚得到处都是,像些惊慌失措的眼珠子。
“不是疯了,是故意的。”明玉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死死盯着街角那个一闪而过的斗笠,“哥哥,让护卫分一半去追那个戴斗笠的!他才是关键!” 惊马只是幌子,调虎离山才是真意。
明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高声下令:“一队跟我护住马车!二队追!死活不论!”
雍王府的精骑如同劈开浊流的利刃,马蹄踏过积水的洼地,溅起片水花。领队的侍卫长一甩马鞭,胯下骏马人立而起,跃过一个翻倒的货摊:“抓住他!”
小巷深处,刀疤脸跑得像阵旋风。他身形佝偻,脚步却快得惊人,斗笠被风吹得歪斜,露出半张狰狞的脸。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他猛地转身,从怀中甩出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寒光直直射向最前面的侍卫!
“小心!”侍卫长挥刀格挡,匕首“当啷”落地,在青石板上弹了几下,溅起的毒液腐蚀出几个小黑点。就这片刻的耽搁,刀疤脸已拐进另一条岔路,像只受惊的狸猫,消失在拐角。
侍卫长勒住马,看着空荡荡的巷口,眉头拧成了疙瘩。地上除了那把毒匕首,还遗落了一块撕碎的深蓝色布料,上面沾着些干涸的泥渍——是关外特有的冻土泥,带着股铁锈味。
“搜!”他一声令下,护卫们立刻散开,靴底踏过积水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马车内,明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腕间龙纹传来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时断时续。胤禛一定遇到了麻烦!那枚裂了缝的乌木簪,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哥哥,”她隔着车帘喊道,“让护卫小心!那人手里有淬毒的兵器!”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寒光,绝不会错。
明轩的声音带着怒意:“知道了!妹妹你千万别出来!”
街面上的混乱渐渐被控制住。八贝勒府的人被雍王府的护卫看押起来,一个个垂头丧气,再没了刚才的嚣张。但明玉知道,这只是开始。八爷党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事,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驾!”侍卫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兴奋,“找到了!他往那边跑了!”
明玉掀帘望去,只见几个护卫正追着一个黑影往城郊的方向跑。那黑影速度极快,在狭窄的巷弄里穿梭自如,像只狡猾的狐狸。
“看来他是想逃出城。”明玉的指尖在乌木簪上轻轻摩挲,“城外…会不会有接应?”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见远处的城门口闪过几个可疑的身影,穿着粗布短打,却腰杆笔直,显然是练家子。明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果然有接应!
“哥哥!”她急忙喊道,“通知守城的卫兵!拦住城门口那几个穿灰布短打的人!”
明轩虽然不知道妹妹为什么突然提到城门口的人,但还是立刻下令。雍王府的护卫中有认识守城校尉的,立刻策马奔去通报。
刀疤脸显然也发现了城门口的异动,脚步猛地一顿,转身拐进了另一条更深的巷子。这条巷子尽头是片废弃的宅院,断壁残垣间长满了杂草,像头张开嘴的怪兽。
“他跑不了了!”侍卫长冷笑一声,翻身下马,抽出佩刀,“跟我进去!”
几个护卫跟着他冲进宅院,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呼啸声。刀疤脸的身影消失在一间塌了一半的正房里。
“搜!”侍卫长一挥手,护卫们立刻散开。
明玉坐在马车上,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心揪得紧紧的。她能感觉到,那缕与胤禛相连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乌木簪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胤禛…”她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新生命的悸动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像颗埋在冻土下的种子,等待着春天。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巷口传来,苏培盛的声音带着哭腔:“格格!王爷…王爷让奴才来报信!他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让您千万别担心!”
明玉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半分,眼眶却瞬间红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巷子里的打斗声停了。侍卫长提着刀走出来,脸上带着血迹,手里拿着个小瓷瓶:“格格,那逆贼自尽了!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明轩接过瓷瓶,打开一闻,脸色骤变:“是‘牵机引’!关外的剧毒!”
明玉看着那瓷瓶,心中了然。刀疤脸是死士,绝不会留下活口。但他身上的冻土泥和这关外剧毒,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十有八九是巴林部的人,与八爷党脱不了干系。
“把他的尸体和遗物都带回王府,交给王爷。”明玉的声音平静下来,“我们回府。”
马车再次启动,驶离了这片混乱。明玉靠在软垫上,看着窗外渐渐恢复平静的街景,心中却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八爷党的阴谋像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而她和胤禛,都已身处网中央。
乌木簪静静地躺在手心,裂痕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淡淡的金光。明玉轻轻握住它,仿佛握住了胤禛的手。不管前路有多凶险,她都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巷口的积水倒映着残阳,像片凝固的血。那间废弃的宅院里,一只乌鸦落在断墙上,“呱呱”地叫了两声,振翅飞向了远方。没有人知道,这场看似结束的追逐,只是更大风暴的开始。而那枚裂了缝的乌木簪,将会见证更多的风雨与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