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的书房里,檀香正袅袅升起,在梁间缠绕成一缕轻烟。胤禛手里捏着青隼送来的密报,指尖在“富察小格格似能感知草木枯荣”几个字上反复摩挲。
这份密报看得他眉头紧锁。一个三岁的孩子,能让薄荷长得更绿,让牡丹开得更艳?这事儿透着股说不出的蹊跷,却又像根细针,时不时刺他一下,勾得他心头发痒。
“苏培盛。”他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晨起的微哑。
“奴才在。”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珐琅彩的茶盏。
胤禛接过茶盏,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探究:“御花园的牡丹,该开了吧?”
苏培盛愣了愣,随即笑道:“回爷,开得正盛呢,尤其是德妃娘娘宫里的那株魏紫,听说比往年开得还要热闹。”
胤禛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敲击着,忽然有了主意。
畅春园的牡丹丛中,笑语声不断。
康熙正拈着一朵半开的魏紫,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花养得好,有精气神。”
德妃站在一旁,含笑附和:“还是皇上的福气,连花草都沾了喜气。”她穿着件石青色的常服,鬓边插着支白玉簪,看起来比平日里更温和些。
胤禛侍立在侧,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姚黄上,忽然开口:“皇上,额娘,儿臣前几日听富察侍郎说,他家花园里也移栽了几株牡丹,其中一株姚黄,去岁便开得极好,想来今年更是不凡。”
德妃的眼睛亮了:“哦?富察家也有姚黄?那可是牡丹中的极品。”
康熙笑道:“马齐倒是个会养花的。”
胤禛适时道:“富察家的小格格,听说对草木颇有灵性,常在园中画画。儿臣想着,若额娘有兴致,儿臣明日便去富察府走一趟,一来替额娘看看那姚黄,二来也可取些那孩子的画,给额娘解闷。”
德妃笑道:“这主意好,有劳你了。”她看向胤禛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赞许。
富察府的花园里,春光正好。
明玉蹲在紫藤花架下,手里拿着支小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阳光透过紫色的花瓣,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灵动的画。
“小姐,雍亲王来了!”乳母王氏的声音带着点紧张。
明玉抬起头,小小的身影在花架下显得格外单薄。她看到一个穿着石青色常服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正是胤禛。
胤禛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她身上。这个三岁的孩子,穿着件粉霞色的小袄,头发梳成两个小小的抓髻,安静地站在那里,既不好奇,也不胆怯,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里,像盛着一汪平静的湖水。
奇怪的是,近在咫尺,他却没闻到那缕清冽的香气。
“富察侍郎,恭喜。”胤禛对着迎上来的马齐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锁在明玉身上。
马齐连忙躬身:“王爷驾临,是臣的荣幸。”
胤禛的目光在花园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株开得正盛的姚黄上:“这便是你家的姚黄?果然名不虚传。”
马齐笑道:“王爷谬赞了。”
就在这时,明玉忽然动了。她走到胤禛面前,伸出小胖手,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片翠绿的紫藤叶,叶片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所有人都愣住了。王氏吓得脸色发白,想上前阻止又不敢。
胤禛看着那片叶子,又看看明玉清澈的眼睛,缓缓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叶片的瞬间,一股极淡的清冽香气,像闪电般钻进他的鼻腔。
是它!
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迅速恢复平静,接过叶子:“这是何意?”
明玉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小手指了指那株姚黄,又指了指他手里的紫藤叶,小嘴里吐出三个字:“都好看。”
胤禛的心猛地一跳。这孩子,竟有如此通透的心思?
马齐连忙打圆场:“小孩子家胡说的,王爷莫怪。”
胤禛却笑了,那笑容极淡,却让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说得好,牡丹有牡丹的华贵,绿叶有绿叶的清新,本王受教了。”
离开富察府时,胤禛手里还捏着那片紫藤叶。叶片已经有些发蔫,可那缕清冽的香气,却仿佛还萦绕在指尖。
苏培盛跟在后面,见主子一路沉默,忍不住问道:“爷,这富察小格格,倒是个特别的。”
胤禛没说话,只是将那片叶子小心翼翼地收进袖袋。他现在可以肯定,那缕香气确实来自明玉,只是时有时无,像个顽皮的精灵。
富察府的花园里,明玉又蹲回了紫藤花架下。
王氏凑过去,见她用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奇怪的图案——一个大圆圈里套着个小圆圈,旁边还有几道波浪线。
“小姐,这是什么呀?”王氏好奇地问。
明玉抬起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小手,轻轻拂去了地上的图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阳光依旧明媚,紫藤花依旧芬芳,可只有明玉自己知道,刚才那个冷峻的叔叔身上,有种让她不舒服的气息,像冬天的冰块,却又藏着一丝说不出的暖意。
她拿起地上的小树枝,又在另一处画了起来。这次画的是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心里有个声音,让她画下来。
远处的牡丹开得正盛,雍容华贵,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明玉看着那片绚烂的色彩,忽然笑了,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得让人心动。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不经意的一笑,和那片被胤禛珍藏的紫藤叶,将会在未来的岁月里,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