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杆处秘牢的火把“噼啪”爆着火星,光线下的尘埃像受惊的飞蛾,在胤禛脚边乱转。断裂的檀木佛珠散在泥地上,有几颗滚到刀疤脸的靴边,被他颤抖的脚尖踢得更远。
“一个‘冤’字?”胤禛弯腰捡佛珠,指腹磨过冰凉的木珠,声音冷得像牢里的石柱,“老八倒会选字,既撇清了自己,又把脏水泼向十四弟。”
胤禟把供词拍在案上,纸页震得作响:“四哥,这明摆着是栽赃!图里琛死了,死无对证,只留个‘冤’字,外人只会以为是十四弟逼死他!”
“急什么?”胤禛站直身子,手里的佛珠已重新串好,“他越急着搅浑水,越说明心里有鬼。”他看向暗卫首领,“盯紧诏狱,谁要是敢动图里琛的尸身,或清理那间牢房,格杀勿论!”
暗卫领命退下。胤祥上前一步:“四哥,隆科多的步军统领衙门管着诏狱,他会不会…帮八爷?”
“不好说。”胤禛的目光扫过供词上“张主事”的名字,“但他不敢公然违抗皇命。老十,你去市井散消息,就说图里琛将军含冤而死,血书泣诉,把动静闹大,让皇上也知道民间的议论。”
胤?眼睛一亮:“好主意!老百姓最同情冤死的官,闹大了,八爷想压都压不住!”
胤禟也点头:“我这就让粘杆处的人盯紧惠妃的永寿宫和八爷府,他们肯定还会有动作。”
胤禛的指尖在供词上轻轻敲着,腕间的龙纹突然热了下——是明玉的气息,带着一丝不安。他的心微沉,富察府那边,怕是也不太平。
富察府的静室里,烛火的光把嫁衣照得透亮。陈嬷嬷捏着银针,针尖刺入软烟罗内衬,再抽出来时,银亮的针尖沾了层灰白粉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春蚕’毒,错不了。”陈嬷嬷把银针扔进药碗,药水立刻泛起细小的泡沫,“这毒得用七种阳性草药泡,再蒸三个时辰,才能除干净。”
明玉坐在榻边,看着嫁衣在药水中渐渐晕开的杂质,指尖无意识地抚着小腹。灵泉的气息轻轻晃,像是在安抚腹里那缕微弱的暖流。“嬷嬷,这毒…是不是还能传给别人?”她想起府里的丫鬟,若是嫁衣将来赏人,后果不堪设想。
陈嬷嬷点头,脸色凝重:“没错。这毒沾在衣料上,只要有人穿,就会渗进皮肤。惠妃这是想绝了您的子嗣,还想让您无意中害了别人,败坏您的名声。”
明玉的眼睫颤了颤,识海里的金丝雪莲暗了暗——惠妃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狠。她看向香炉里的安息香:“嬷嬷,再查查这香。”
陈嬷嬷取过一块香饼,碾碎了闻了闻,又用银针试了试,松了口气:“香是好的,安神用的。那黑影昨夜来,目标就是嫁衣,没敢动您日常用的东西,怕暴露太快。”
明玉松了口气,却没放松警惕:“府里肯定有内应,不然黑影进不来。”
陈嬷嬷刚要说话,门外传来明轩的声音,带着怒意:“妹妹,抓到了!是浆洗房的张婆子,她收了西角门王瘸子的银子,帮着盯梢!”
明玉起身走到门口,见明轩身后的护院押着个面如死灰的婆子,嘴里塞着布,正拼命挣扎。“哥哥,把她和王瘸子关起来,等阿玛下朝发落。”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明轩点头:“放心,我已经让人把西角门守住了,不会再有人进来。”他看着妹妹苍白的脸,“你…没事吧?”
“我没事。”明玉笑了笑,“有陈嬷嬷在,毒能除干净。”
明轩这才放心,转身去处置张婆子。陈嬷嬷看着明玉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位小主子,遇事不慌,还能想到后续,比许多深宅里的主母都强。
永和宫的晨光刚漫过窗棂,德妃就捏着陈嬷嬷送来的密信,手指气得发抖。“‘春蚕’毒?嫁衣?”她把密信拍在案上,翡翠佛珠在指尖捻得发烫,“惠妃那老虔婆,竟敢对玉儿下这种毒手!”
崔嬷嬷连忙上前:“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息怒?”德妃冷笑,“她都要绝玉儿的后路了,我能息怒吗?”她站起身,“开私库!把那对‘点翠嵌珠凤凰展翅’步摇、‘赤金累丝嵌红宝牡丹’头面,还有十二匹‘织金孔雀羽妆花缎’都装起来,以我添妆的名义,送到富察府!阵仗要大,让全京城都知道,玉儿是我护着的人!”
崔嬷嬷心头一凛:“娘娘是想…震慑惠妃和八爷党?”
“没错!”德妃的目光锐利如刀,“我要让他们知道,动玉儿,就是跟我乌雅氏作对!”她又拿起妆台上的“碧水晴空”玉镯,放进锦盒,“这个也送去,告诉玉儿,大婚那天务必戴上,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底气。”
崔嬷嬷接过锦盒,转身去安排。德妃站在窗边,望着富察府的方向,眼底的怒意渐渐平息,多了几分担忧——玉儿要嫁进雍亲王府,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惠妃的阴谋。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晨光透过窗棂,在供词上投下斑驳的影。胤禛坐在案后,指尖在“张主事”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这是广储司的人,管着物料支取,军粮的麻袋,就是经他手出去的。
“戴铎,广储司的明细查到了吗?”胤禛的声音低沉。
戴铎躬身递上一本账册:“回主子,查到了。张主事的账做得滴水不漏,但上月他以‘修缮库房’为由,支领了五十斤‘澄心堂’纸,这纸是贡品,修缮库房用不了这么多。”
“澄心堂纸?”胤禛的眉梢挑了下,“这纸绵韧,适合誊抄重要文书…或做假账。”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名暗卫疾步进来,脸上带着兴奋:“主子!八爷府有动静!惠妃宫里的刘公公,今早乔装改扮进了八爷府,不到一炷香就出来了,怀里揣着个油布包,像是账簿!”
“账簿?!”胤禛霍然起身,手里的佛珠差点掉在地上。他的目光扫过账册上“张主事”的名字,又想起那五十斤澄心堂纸,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图里琛的死是障眼法!惠妃和八爷真正想销毁的,是广储司的真账!刘公公怀里的,极可能就是能钉死张主事、进而咬出惠妃的证据!
腕间的龙纹突然剧烈地颤了下——是明玉的气息,带着急切的示警,像是在催他快些行动。
“戴铎!”胤禛的声音带着决绝,“带上最精干的人手,截住刘喜!不惜一切代价,把那油布包抢回来!”
戴铎领命,转身就走。书房里,胤禛的目光望向窗外,晨光已洒满庭院,却照不进这场政治漩涡的深处。刘公公能不能截到?那账簿是不是真的?图里琛的死背后,还有多少阴谋?
他握紧手里的佛珠,腕间的龙纹依旧温热——明玉还在等着他,这场仗,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