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灵捂着那因为接连受挫而有些闷闷发疼的心口，没什么精神地回到了澄心堂自己的小院。
早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在庭院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她像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猫，蔫头耷脑地窝在了平日最喜欢的那张廊下躺椅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庭院角落里那几株开始泛黄落叶的银杏树，眼神没有焦点。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遥远的时空。
她想起了自己刚穿越前的兵荒马乱，想起了家人在丧尸横行的末世里挣扎求生的恐惧，也想起了初到这个世界时的小心翼翼与格格不入。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最终定格在父母和姐姐温暖的笑脸上。
她想家了，想得心口都微微发酸。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姐姐是否安全？末世危机是否已经平息？
这种跨越时空的无力担忧，比修为停滞更让她感到压抑和孤独，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脚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是奥利奥。
它仿佛感知到了主人低落的情绪，不再像往常那样精力充沛地满院子撒欢，而是乖顺地伏在她的脚边，将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枕在她的绣花鞋上，湿漉漉的鼻头偶尔蹭蹭她的裙角，喉咙里发出细微而安抚的呜咽声，一双清澈的狗眼里写满了依赖与关心。
与她有灵魂契约的团子感受更是直接而强烈。
它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凌灵的手臂，通过心神连接，小心翼翼地问道：
“灵灵，你怎么了？感觉你好难过，好悲伤……像被雨淋湿的小鸟。”
凌灵被团子充满画面感的关心唤回了思绪，在心里幽幽地长叹了一声，带着几分迷茫回答道：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自己在修炼这条路上，是不是太过懈怠，太过安于现状了。我想出去走走，游历一番。总是困在这四方宫墙之内，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修为毫无寸进，感觉就像……就像守着宝山却不知如何挖掘，白白浪费了这难得的机缘和光阴。”
她没有提及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那份沉重与遥远，不知从何说起。
团子安静地听着，黑白团子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它没有立刻安慰，而是用心声反问道：
“灵灵，你先别急着否定自己。你仔细回想一下，从你开始接触修炼，引气入体，一直到现在的筑基大圆满，一共用了多久时间？”
凌灵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随即收敛心神，认真地回溯起来。
穿越前，意外激活空间，靠着空间里自带的简陋指引和一股求生欲，懵懵懂懂地摸索着修炼了大概三四个月，然后就遭遇了空间异变穿越至此。
穿越过来后，虽然琐事不少，但修炼并未完全放下，满打满算也就过去了半年多。前后加起来……竟然还不到一年？
这个清晰的认知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她心头的迷雾。
是啊，满打满算不到一年时间，她从一个对修真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一路晋升至筑基大圆满！
这个速度，放在任何小说里，恐怕都堪称惊才绝艳了吧？是否真是她自己过于急切，对自己要求太严苛了？
玉衡子和慧明能突破，哪一个不是经过了几十年甚至大半生的积累、感悟与沉淀？
她提供的茶水和灵泉水，或许真的只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恰到好处的“催化剂”，是锦上添花，而非凭空造楼。
自己没有他们那样深厚到可怕的根基与阅历，哪能奢望像坐火箭一样接连突破？
想通了这一点，凌灵心里那团因为对比而产生的郁结之气，顿时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了大半。
虽然对家人的思念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底，但至少在对自身修为进展的认知上，她不再那么焦虑、浮躁和苛责自己了。
心态一放松，那股想要跳出舒适圈、去更广阔天地闯荡、见识不同风景的念头，就如同雨后春笋般，更加清晰、坚定地冒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焕发出明亮的光彩，对团子说：
“团子，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不过，出去游历的计划不变！不单单是为了寻求突破的契机，更是想去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寻找制作正宗符纸和灵墨的材料，也顺便……碰碰运气。” 后面这句话，她说得格外轻，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敢太过期待的希望。
团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好转和那股重新燃起的斗志，也松了口气，用小爪子拍拍胸脯，贴心地回应：
“这就对嘛！灵灵最棒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本团子都陪着你！”
它顿了顿，用小爪子指了指脚边那个依旧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但我就是要陪着主人”的憨憨大狗。
“不过……灵灵，咱们商量个事儿，能不能把奥利奥这个大傻狗也带上？给它开启灵智、引导它吸收灵气的过程是不能中断的，这就像烧水，烧到一半熄了火，水不仅会凉，之前烧的柴也等于白费了。我前面好不容易引导它积攒的那点灵性，要是中断了，它可能就真的退化成原来那只只会啃骨头、追蝴蝶的普通傻狗了，我的努力可就全打水漂啦！”
凌灵低头，看着奥利奥那双湿漉漉、清澈见底、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大眼睛，听着团子那夸张又带着点委屈的控诉，心里那点剩余的阴霾彻底被驱散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弯下腰，温柔地揉了揉奥利奥毛茸茸的大脑袋，又轻轻点了点团子的小鼻子，笑着说道：
“好！那就我们三个一起去！谁也不丢下！以后我们就是‘闯荡江湖一人一熊一狗组合’！”
既然决定要走，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毕竟她头上还顶着个“国师”的头衔，享受着相应的待遇，也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于情于理都要给皇帝一个交代。
她看了看天色，估算着时辰，此刻萧珩应该还在前朝进行每日雷打不动的早朝议事。
她起身，走到院门口，唤来一直候在外面的白露，吩咐道：
“白露，你去找赵德安公公，替我给陛下传个话。就说我中午在慈宁宫设宴，想请陛下过来一同用午膳，有要事相商。”
白露是个机灵的，立刻领命：“是，主子，奴婢这就去。” 说完便转身，步履轻快地去了。
接着，她又对院内侍立的丹枫交代：
“丹枫，你留在澄心堂等玥儿下学。等她回来，你带她直接到慈宁宫来用午膳。”
丹枫性格沉稳，做事妥帖，闻言立刻应下：“是，主子放心，奴婢晓得。”
将诸事安排妥当，凌灵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仿佛卸下了一个无形的包袱。
她拍了拍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正在互相用眼神“交流”，一个嫌弃一个懵懂的团子和奥利奥招招手，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走吧，两位小伙伴！咱们先去太后娘娘那儿蹭个地方，顺便……给她老人家露一手，做顿丰盛的送行宴！”
带着一灵宠一狗，凌灵步履轻快地朝着慈宁宫走去。
阳光洒在她素雅的衣裙上，仿佛也为她注入了新的活力。
慈宁宫的宫人远远见到国师带着她的“标志性”一熊一狗过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一个小太监机灵地立刻转身进去通传。
凌灵刚走到殿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太后那熟悉而带着欣喜的声音：“是国师来了吗？快请进！快请进！”
凌灵含笑步入殿内，就看到太后正从暖榻上起身，满脸笑容地朝她招手，那眼神里的慈爱和欢迎几乎要溢出来。
回宫之后，凌灵要么去了太傅府，要么在澄心堂闭关修炼、研究符篆，要么被皇帝召去御书房商议“国策”，确实少有时间能像在海南行宫时那样，日日陪伴在太后身边，陪她聊天解闷，听她讲述宫中旧事。
太后的寂寞，凌灵是能感受到几分的。
“国师来了！快，快给国师看座！上哀家这儿新得的雨前龙井！还有昨儿个内务府刚进上来的那几碟子精细点心，都端上来给国师尝尝！”
太后慈爱地看着凌灵，眼角的皱纹都因为笑意而舒展开来，像是盛开的菊花。
凌灵上前行了个礼，笑着说道：“给娘娘请安。是凌灵冒昧打扰了。中午想在娘娘这儿蹭个午饭，也不知是否叨扰到娘娘？”
太后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连忙摆手：“哎哟，你这孩子，跟哀家还客气什么？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什么时候想来就随时来！哀家这慈宁宫，巴不得你天天来才好！你一来，哀家就觉得这宫里都亮堂热闹了许多！”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毫不作伪。
凌灵心里暖融融的，想了想，说道：
“那不如……今天的午膳，就由我来掌勺吧？就当是感谢娘娘一直以来的照拂与疼爱。娘娘您看看，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凌灵一定尽力满足。”
太后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的事情，她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带着点怀念和期待说道：
“国师在海南时，做的那海鲜宴就不错！那滋味，真是鲜掉眉毛！哀家回宫后，这心里头啊，还时常惦记着呢！御膳房做的那些，总感觉少了点……少了点那股子鲜活气儿！”
旁边的常嬷嬷也笑着接话，语气里充满了逗趣和真诚：
“可不是嘛娘娘！您自打回宫后，每次用膳都忍不住要念叨几句，说是吃过国师亲手做的那顿海鲜后，再吃御膳房那些精心烹制、工序繁复的菜肴，都觉得有些……有些索然无味了。再说了……”
常嬷嬷转向凌灵，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回来前咱们在岸边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国师您那一挥手，可是收了一大堆活蹦乱跳、顶顶新鲜的海鲜起来，那螃蟹张牙舞爪的，那大虾活蹦乱跳的，可不能自己个儿偷偷吃了独食呀！也得让娘娘和奴婢们再解解馋不是？”
她这话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实在是凌灵那顿看似简单却滋味绝妙的海鲜宴，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
太后听完，指着常嬷嬷哈哈大笑，手掌还作势轻轻拍了她胳膊一下：
“你这老泼猴！越发没规矩了！在海南时你可没少吃！哀家记得你啃蟹钳啃得比谁都香！如今竟还敢惦记起国师的‘私藏’来了！真是该打！”
常嬷嬷立刻配合地做出龇牙咧嘴、仿佛很痛的样子，哎哟哎哟地叫唤：
“哎哟喂！娘娘您轻点儿！奴婢这可都是为了娘娘您能多吃一口，心情愉悦，这才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跟国师讨食儿呢！国师您评评理，奴婢这忠心，天地可鉴啊！再说了，国师您那手艺，说是天下无双奴婢都觉得谦虚了！”
她一边“叫屈”，一边还不忘猛夸凌灵。
凌灵被她们主仆二人这生动活泼的互动逗得哈哈大笑，胸口的郁闷在此刻一扫而空。
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厨艺水平，顶多算是个业余爱好者中的佼佼者，会做一些家常菜和新奇玩意儿，哪里比得上御厨们经过千锤百炼、代代相传的专业手艺。
之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格外鲜美，让人念念不忘，多半还是倚仗了空间灵泉水那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这有何难。”
凌灵爽快应下，也不再避讳，心念一动，便在太后和常嬷嬷以及一众宫人惊讶又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变戏法般，从空间里取出了几大篓还带着海水咸腥气息、甚至有些还在微微动弹的海鲜。
肥美的海鱼银光闪闪，大只的龙虾张牙舞爪，饱满的牡蛎紧紧闭合，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贝壳和海虾，种类丰富，个个鲜活，仿佛刚刚从湛蓝的海水中捕捞上来，瞬间给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带来了一股浓郁的海风气息。
“快快快，拿到哀家的小厨房去，让她们仔细清洗处理了，一切都听国师的吩咐！”
太后喜笑颜开，连忙指挥着宫人。
待宫人小心翼翼地将海鲜抬下去后，凌灵转向太后，带着点歉意和坦然说道：
“还请娘娘恕罪，未经娘娘允许，我就自作主张，也请了陛下待会儿过来一同用午膳。不如把长公主也请过来？咱们自上次烧烤之后，也好久没聚在一起热闹热闹了。”
太后闻言，非但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更加高兴，连连点头：
“好好好！正当如此！人老了，就喜欢身边热热闹闹的，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哀家心里就欢喜！常嬷嬷，你赶紧再派人去前头传话，让皇帝和璇玑父女俩下了朝之后，就直接到哀家这儿来！咱们一家人，今天好好聚一聚，吃顿团圆饭！等吃完了，还可以摆上麻将，打几圈消消食！哀家最近手痒得很呢！”
常嬷嬷心里默默吐槽：我的娘娘哟，您哪里是人老了就喜欢热闹？
后宫那些变着法儿想来献殷勤的嫔妃，还有您其他那些时不时过来请安、试图讨您欢心的皇子皇孙们，他们来的时候，也没见您这么热情洋溢、眉开眼笑，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出来啊。
虽然心里疯狂吐槽太后这“双标”行为，但常嬷嬷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恭敬又带着笑意的模样，利落地应了一声：
“是，娘娘，老奴这就亲自去安排人传话，保管把陛下和长公主殿下都请来！” 说完，便转身出去吩咐了。
慈宁宫内，一时充满了期待午膳的欢快气氛，食物的鲜香仿佛已经提前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冲散了宫廷固有的沉闷与规矩，变得如同寻常百姓家般温馨而充满生机。
凌灵看着太后开心的笑容，心中那份离别的惆怅也被冲淡了许多，开始认真构思起这顿“告别宴”的菜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