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透过茂密的林冠，在湿润的林间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夜风带着山野特有的寒意，吹过每个人的脸颊，卷起枯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是某种未知的低语。
林夜走在最前面，脚步轻盈得像一只幽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后，紧跟着凯尔和两名从村民中挑选出的、胆魄最过人的猎手。即便如此，这三位常年混迹于山林的老手，此刻的呼吸也显得格外粗重，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寂静。
凯尔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林夜的背影上。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一种与这片原始森林格格不入的气质，那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与自信，仿佛他不是在布置一个九死一生的伏击圈，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修剪枝叶。
终于，林夜在一处两侧是陡峭山壁、中间仅容数人并行的狭窄路段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身后三人的耳中。
这里是帝国斥候小队返回山谷的必经之路，一个天然的死亡隘口。
凯尔环顾四周，点了点头。作为老佣兵，他一眼就看出了此地的价值。在这里，敌人的数量优势将被极大削弱，一旦被堵住，便会成为活靶子。但他想不通，仅凭他们这几个人，几杆简陋的步枪，如何能在这里全歼一支装备精良的帝国小队。
就在他疑惑之际，林夜已经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墨绿色的弧形装置，像一块弯曲的铁瓦片，表面布满了细小的方格凸起。它没有任何锋刃，也没有枪管，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甚至有些滑稽。
“大人，这是……”一名村民忍不住好奇地低声问道。
林夜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动作麻利而精准地将这个装置固定在一棵正对隘口的大树背后，调整着它的朝向，眼神专注得像一位正在进行精密手术的外科医生。随后，他拉出一根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绊线，巧妙地将其伪装在低矮的灌木与落叶之间，另一端连接在装置的某个机括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向满脸困惑的凯尔三人。
“我叫它‘阔剑’。”林夜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农具，“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陷阱，但和你们认知里的任何陷阱都不同。”
他伸手指了指那个弧形装置。
“这东西不会像炸药一样四散爆开，炸得到处都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如同机器般的精确感，“启动时，它会瞬间向前方六十度的扇形区域，喷射出七百颗钢珠。它会像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镰刀，把那个方向上、五十米内的一切东西，不管是人、是马，还是树木，全部扫干净。”
“看……看不见的镰刀？”凯尔喃喃自语，他努力去理解这个概念，脑海中却只浮现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可怕景象。
另外两名村民更是听得脸色煞白，浑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他们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平平无奇的铁疙瘩，如何能化身为收割生命的死神之镰。这种超越了他们常识的杀戮方式，比最狰狞的魔物传说还要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已经不是武器，而是巫术！
然而，林夜的工作还未结束。他又从背包里拿出几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打开后，里面是几种颜色各异的粉末。他在隘口两侧的几处隐蔽地点，将这些化学品按照特定比例混合，装入掏空的木管中，并设置了简单的拉发装置。
“这是什么？毒药吗？”凯尔的声音有些干涩。在见识了“阔剑”之后，他觉得无论林夜再拿出什么毁天灭地的大杀器，自己都不会惊讶了。
“不，比毒药更好用。”林夜摇了摇头，“这是发烟装置。一旦触发，它们会产生大量浓密且刺鼻的烟雾。这些烟雾没有剧毒，但足以让敌人在短时间内睁不开眼，剧烈咳嗽，彻底失去方向感。”
他指了指隘口的不同区域，像一个沙盘推演的将军：“烟雾一起，他们的队形会被瞬间分割，一部分人被困在‘阔剑’的杀伤区动弹不得，另一部分人则会因为恐慌和视野受阻，下意识地朝我们预设的、没有烟雾的开阔地带躲避。而那里，正是你们的步枪射击位。”
林...夜...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凯尔的心脏上。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从始至终，林夜所策划的，都不是一场单纯的伏击。
定向诡雷负责的是定点清除与瞬间震慑，用一种超乎想象的血腥方式，在第一时间摧毁敌人的战斗意志。
发烟装置负责的是制造混乱与战场分割，像牧羊犬驱赶羊群一样，将幸存的敌人驱赶到预设的屠宰场。
而凯尔和村民们手中的步枪，负责的仅仅是最后的补刀，收割那些被恐惧和混乱彻底剥夺了反抗能力的残兵。
杀伤、震慑、分割、驱赶、收割……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条被精密设计的流水线，一条以敌人的生命和意志为原料，以最终的胜利为产品的，死亡流水线！
而林夜，就是这条流水线的总工程师。
凯尔看着林夜，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所信奉的勇气、血性、战士的荣耀，在这套冰冷而严密的战争体系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薄纸。林夜根本不在乎敌人有多勇猛，士兵有多强大，他只在乎如何通过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高效地瓦解一个战斗集体，将他们从“士兵”还原成一群待宰的、恐慌的生物。
这才是他口中的“战争”。
一场由他导演的、以敌人的生命和意志为目标的系统工程。
当最后一个装置也布置完毕，林夜直起身，回头看向身后已经陷入呆滞的三人。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已经看到了几个小时后即将上演的那场单方面屠杀。
他看着凯尔，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那不是微笑，而是一种纯粹的、属于上位猎食者的自信。
“记住，”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清晰而有力，“真正的战争，从来不是比谁更勇敢，而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今晚，我来教你什么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