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寒气刺骨。青云宗杂役区通往丹霞峰和炼器谷的路上,一个穿着单薄杂役服的少年,正推着一辆沉重的木质独轮车,艰难前行。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清晰。霍天渊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脸颊冻得微红,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没有丝毫怨怼之色。
这辆独轮车,以及他此刻的身份——专门负责清运、处理炼丹废渣和炼器边角料的杂役,在绝大多数外门弟子甚至其他杂役看来,都是宗门内最底层、最肮脏、最没有前途的差事。终日与残渣废料为伍,灵气稀薄,臭气熏身,简直是修行路上的坟墓。
但霍天渊不这么想。
在他心中,这独轮车装载的,并非纯粹的垃圾,而是一个无人问津的、等待发掘的宝库。这个观念的转变,源自于他脑海中那道苍老却充满智慧的声音——他的师尊,残魂状态的凌玄子。
“左前方,那堆暗红色的渣土,留意一下。”凌玄子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指引。
霍天渊依言停下车子,走到那堆被随意倾倒在路边的废渣前。这些是丹霞峰弟子炼制“凝火丹”失败或成丹后清理炉鼎的残渣,大多焦黑板结,灵气黯淡。他蹲下身,无视了那刺鼻的焦糊味,用手指捻起一小撮,仔细感受。
“颜色暗红而非全黑,说明并非完全碳化。”凌玄子的声音继续讲解,“指尖细细感应,是否有一丝微弱的灼热感,并非温度,而是一种…活跃的火灵气息?”
霍天渊屏息凝神,将微弱的灵力汇聚于指尖。果然,在那些看似毫无生机的渣土中,他捕捉到了一缕极其细微,却异常精纯的温热感,如同灰烬中埋藏的一点星火。
“感觉到了!”霍天渊心中一喜。
“嗯。”凌玄子语气平静,“这‘凝火丹’的废渣,虽失了八成药力,精华尽去,但正是因为这失败的淬炼,反而让其中一丝最本源的‘火灵气息’残留下来,变得温和而稳定。你灵根混杂,水属性偏多,平日修炼是否常感经脉滞涩,灵气运行至某些节点时有阴寒之感?”
“师尊明鉴,正是如此。”霍天渊点头,这困扰他许久了。
“这一丝火灵气息,正好可用来调和你的水灵气,温和地淬炼那些淤塞的经脉。对他人而言是废物,于你,却是对症的良药。收集起来,小心别混入其他属性驳杂的渣土。”
霍天渊如奉圭臬,立刻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粗布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暗红色的凝火丹废渣收集起来,仿佛在拾取珍贵的灵石。他动作熟练,显然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推车继续前行,来到炼器谷外围的废料堆放处。这里更是杂乱,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碎片、断裂的胚件、冷却后色彩斑斓的矿渣堆积如山,散发着金属和焦土混合的气味。
“看那块,颜色深蓝,边缘有细微冰晶纹路的。”凌玄子再次指引。
霍天渊目光扫过,很快锁定了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深蓝色金属块。它表面暗淡,几乎感应不到什么灵气波动,像是块凡铁。但他相信师尊的判断,将其捡起。
入手一片冰凉,重量却比看上去要轻一些。
“这是‘寒铁’的边角料,在炼制高阶冰属性飞剑时切削下来的。”凌玄子解释道,“炼制过程中,其内蕴的灵气几乎被主体抽干散尽,但寒铁本身的‘材质特性’尚可。你看它的断面,晶体结构并未完全破坏,仍保有寒铁特有的‘凝冰’特性。”
霍天渊仔细摩挲着断口,确实感到一股持续的寒意从指尖传来。
“这东西灵气几乎散尽,还能有什么用?”他虚心求教。
“呵呵,”凌玄子轻笑一声,“灵气散尽,只是无法作为高阶法器的主体。但其材质本身,坚韧且蕴含寒性,打磨一下,或可做成几根低阶‘冰魄针’。无需太多灵力催动,凭借其材质本身的锋锐与寒气,偷袭之下,足以刺破炼气期修士的护体灵气,令其中针处血脉凝结,动作迟缓。用来阴人,效果应当不错。”
霍天渊眼睛一亮!他正愁自己没有像样的对敌手段。宗门发放的那点资源,连修炼都捉襟见肘,更别提购买法器了。这废料堆里的边角料,竟能变成克敌制胜的利器?
“多谢师尊指点!”霍天渊心中振奋,将这块寒铁边角料郑重收起。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按照凌玄子的指点,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拾荒者,在庞大的废料堆里仔细搜寻。他辨认出“回灵丹”的废渣,虽然无法快速补充灵力,但其中温和的药力残留,可以用来浸泡身体,缓解疲劳;他找到一些“赤铜屑”,虽然灵气稀薄,但性质稳定,可以用来练习绘制最简单的“火球符”符文;他甚至发现了几缕废弃的“缠金丝”,韧性极佳,或许能用来布置简单的绊索或陷阱。
夕阳西下,霍天渊的独轮车上,除了需要统一处理的真正垃圾,还多了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和小包裹,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他的“宝藏”。他的脸上非但没有疲惫,反而带着一种充实的喜悦。
回到那间位于杂役区最角落、简陋得四面透风的杂役房,霍天渊先将需要统一处理的垃圾交接完毕,然后才抱着自己的“收获”回到住处。
关上门,点燃一盏昏暗的油灯,狭小的空间成了他专属的工坊和修炼室。
他首先取出那些凝火丹的废渣。按照凌玄子传授的方法,他取出一小撮放入一个破旧的陶碗中,倒入少许清水,然后双手覆盖其上,运转体内那微弱的水属性灵力。在他的引导下,废渣中那一丝丝微弱的火灵气息被缓缓激发、剥离,化作一道道肉眼难见的暖流,顺着他的掌心劳宫穴,渗入经脉之中。
起初只是一丝温热,但随着暖流汇入,他明显感觉到平日里运行灵力时那些滞涩、阴寒的节点,仿佛被温和地熨烫开,灵力流动变得顺畅了不少。虽然这效果微乎其微,远不如服用一颗完整的丹药,但这种滴水穿石、切实感受到的进步,让他欣喜不已。
修炼告一段落,他额角微微见汗,但精神却愈发健旺。
接着,他拿出了那块寒铁边角料和一块粗糙的磨石。他没有工具进行熔炼锻造,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手工打磨。
“嗤…嗤…”
寂静的夜里,房间里回荡着有节奏的摩擦声。霍天渊全神贯注,借着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打磨着寒铁的边缘。他需要将其磨成细针的形状,既要保证锋锐,又要确保结构均匀,不能断裂。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和细心的过程。
汗水滴落在磨石上,很快蒸发。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变得酸痛,甚至磨出了水泡。但他没有丝毫烦躁,眼神专注而坚定。因为他知道,每一下摩擦,都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增添一份保障,都是在将别人眼中的废物,变成属于自己的力量。
时间在指尖悄然流逝。当窗外传来隐约的更梆声时,霍天渊手中的寒铁,已经初具三根细针的雏形。针身泛着幽蓝色的寒光,触手冰凉。虽然粗糙,却已能感受到那内敛的锋芒。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看着摆在油灯旁的三根冰魄针雏形、那一小堆分门别类的废料,感受着体内比清晨更加顺畅了一丝的灵力,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间陋室,这废料堆里的“宝藏”,就是他霍天渊,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已坠入深渊时,悄悄搭建起的,通往云端的第一级阶梯。
夜色深沉,少年的梦想与努力,在寂静中默默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