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青铜墓门在持续的震动下,终于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远比门外更加阴冷、带着陈腐尘埃气息的风从中涌出。
周平原本以为,门后便会是夏侯戾的主墓室,或许会有棺椁、陪葬品以及更严密的机关。
然而,当大门彻底开启,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包括周平和五皇子在内,都为之震惊,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墓室,而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空洞!
目光所及,是一片近乎无尽的黑暗,火把的光芒投入其中,仿佛被无形的巨兽吞噬,犹如苍茫大地下的一星萤火。
根本无法照到边际,更无法判断这空洞究竟有多深、多广。
他们仿佛站在一座巨大悬崖的边缘,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虚空,只有冰冷的空气从下方盘旋而上。
而在这令人心悸的巨大深渊之底,赫然可见一座规模宏大的古老宅院!
那宅院静静地坐落在黑暗的坑底,被一层透明的、泛着柔和白色光晕的巨大光罩所笼罩。
光罩之上,偶尔有如水波般的流光缓缓浮动,仿佛一个巨大的琉璃碗倒扣着,将整座宅院保护(或者说禁锢)在其中。
宅院本身建造得极为气派,是典型的北方高墙深院风格。
青砖灰瓦,层楼叠院,错落有致。
高耸的院墙、巍峨的门楼、精巧的垂花门、以及层层推进的院落,无不显示着其主人昔日显赫的权势与财富。
院落之中,甚至还能依稀看到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的一角,仿佛将一片微缩的人间繁华,整个搬入了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深渊。
然而,在这极致幽暗的环境衬托下,这座本该代表人间烟火的宅院,却丝毫不见温馨。
反而像是一头庞大无比的远古猛兽,正静静地匍匐在巢穴底部,蛰伏着,等待着。
那高耸的屋脊如同兽背,深邃的门窗如同眼瞳,散发着一股沉重、压抑、令人不安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会苏醒过来,择人而噬。
黑白无常两张鬼脸瞬间煞白。
虽然本来也没啥血色。
指着下方那被白色光罩笼罩的巨大宅院,声音都变了调,尖利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鬼王!果然是鬼王!那夏侯戾…他真的已经化成鬼王了!”
周平目光凝重地盯着下方:“何以见得?”
“那白色的光罩就是明证啊,判官大人!”白无常抢着说道,长舌头因激动而剧烈抖动。
“一旦化成鬼王,就不再是寻常厉鬼那么简单了!
大人您来过阴司,见过阴宅,您知道的,阴宅就是鬼的绝对领域!没有阴宅主人的允诺,就算是阎王爷亲至,也不能硬闯!”
黑无常接口道,声音沉闷而惊恐:“下面那座宅院,就是夏侯戾的鬼王阴宅!
在那阴宅范围之内,尤其是那白光笼罩之下,鬼王的话,就是法则,就是天条!
他说要有光,就不会有黑暗;他说此地禁法,所有法术就会失效!
而且那光罩会随着鬼王力量的增强而不断扩大…判官大人,咱们真的赢不了的!还是快回去搬救兵吧!”
五皇子常珂听到此处,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理解的神色,打断道:“法则?什么意思?说具体点。”
黑白无常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五皇子(当然,它们不敢太明显),白无常急声道:
“就是字面意思啊,殿下!在那个罩子里,夏侯戾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怎样就能怎样,任何存在都不能违背他的意志! 这…这还不够可怕吗?!”
五皇子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抹近乎讥诮的冷笑,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就这?”
黑无常道:“就这还不够可怕吗?”
五皇子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黑白无常,直接对身后亲卫下令:“寻找下去的路。”
“是!殿下!”士兵们毫无犹豫,立刻执行命令,开始沿着悬崖边缘探查。
黑白无常简直要疯了,一左一右拽住周平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
“判官大人!您…您还是劝劝五皇子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鬼王领域啊!咱们没必要在这白白搭上性命啊!”
周平看着这两个吓得快魂飞魄散的阴帅,又看了看那位已经开始亲自勘察地形的五皇子,忽然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黑白无常道:
“你们俩…知道眼前这位五皇子,究竟是什么人吗?”
黑白无常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茫然,先是齐齐摇头,然后又赶紧点头:“知…知道啊,他不是当今大齐皇帝的五皇子吗?”
周平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这位五皇子,可不是你们想象中深宫大院里养出来的锦绣王爷。
他十五岁便前往北境军中,从最低等的士卒做起,一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如今统治着大齐北境三十万虎狼之师!
整个北境,绵延数千里的广袤土地,烽燧防线,百万生民,他的话,就是军令,就是王法,无人敢忤逆半分。”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五皇子那挺拔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缓缓问道:
“现在你们觉得,是下面那个缩在壳子里、靠几句话当法则的鬼王可怕…
还是这位真正执掌生杀、言出法随、麾下三十万铁骑能踏平山河的五皇子…更可怕?”
黑白无常张大了嘴,长长的舌头和哭丧脸都僵住了。
两双鬼眼瞪得溜圆,看看周平,又看看五皇子的方向,震惊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某种程度而言,这位活着的皇子,其所代表的绝对权力和铁血意志,似乎比下面那鬼王的“法则”…更加直观,更加令人…胆寒。
在士兵们分散开来,寻找道路时,周平注意到其中一名亲卫并未参与搜寻。
而是独自一人站在悬崖边,极其专注地审视着下方那被光罩笼罩的巨大宅院。
只见这名士兵从怀中取出炭笔和一张略显发黄的皮纸,开始快速而精准地勾勒。
他不仅画出了宅院的整体布局、高墙、门楼、主要建筑的方位。
甚至还在一些关键位置标注了许多周平完全看不懂的特殊符号和记号,显然是在进行专业的测绘和分析。
待他完成这一切,才快步走到五皇子面前,将图纸呈上,并条理清晰地回禀:
“殿下,据属下观察,下方宅院的建筑规制与布局,应属于北地陇右一带的豪族风格。
此类建筑不仅注重居住,更暗含极强的防御与攻击设计。”
士兵的手指在图纸上几点,“您看,这几处高耸的角楼,并非装饰,实为隐蔽的箭楼,射界开阔,可覆盖宅院外围大片区域。
院墙并非平直,而是带有不易察觉的钝角转折,形成交叉火力点。
院内通道狭窄处可能设有翻板、陷坑,开阔地则利于弓弩攒射。”
他顿了顿,神色更加凝重:“更重要的是,此宅院的整体布局,明显融入了阴阳术数之理,大致可分为‘生’、‘死’两地。
生路或许仅有少数几条,曲折迂回;而一旦行差踏错,误入‘死’地,极易触发致命机关,或陷入重围,万难脱身。”
五皇子接过图纸,仔细看着其上详尽的标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史书确有记载,夏侯戾祖籍便是陇西。
看来他死前不仅是修建陵墓,竟是执念深重到将故乡祖宅的样式都复刻到了这地底之下。”
他冷哼一声,“没想到这样一个杀人无算、号称‘血屠’的将军,竟还有这般…故土难离的迂腐心思。”
一旁的周平听得心中暗惊。
他原本只以为五皇子麾下的精锐只是战斗力强悍。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精通堪舆风水、机关建筑之术的人才。
而且观察入微,分析条理分明,凡事谋定而后动,将侦查做到了极致。
这样的军队,不仅勇猛,更有头脑,纪律严明,各有所长…若与之为敌,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另一路负责寻路的士兵快步返回,抱拳禀报:
“殿下,路找到了!左侧岩壁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狭窄石阶,可以通往下方!但极为险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