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处隐秘园林。
法坛上蜡烛骤熄,青烟袅袅。
玄微子正净手,一旁徒弟恭敬递巾。
忽闻“砰”一声,坛上一法器无火自燃!
一徒弟惊慌来报:“师尊!十里坡驿的预留阵法被触动了!”
玄微子瞥了眼燃烧的法器,嘴角微扬:“这么久才察觉?东厂…果真废物。”
徒弟急问:“师尊,现在该怎么办?”
另一徒弟谄媚道:“师尊的 ‘青霄诛魔雷’ 岂是凡俗可挡?就算是东厂的王二亲至也得灰飞烟灭!”
玄微子淡然一笑:“既已暴露,此线便不可留。即刻派人赴幽都,将鬼蝠、百目两牙行知情人…尽数灭口。”
“那…刚送来的‘货’?”徒弟看向院中黑铁箱。
玄微子目光扫过箱子,故意提高声调:“架火!烤了!老夫倒要瞧瞧,里头究竟藏了什么人物!”
弟子们立刻搬来柴薪,堆叠箱周。
玄微子使了个眼色。
火把掷入,烈焰骤起!
轰——!
就在火舌舔舐的瞬间,铁箱猛然炸裂!
碎片如暴雨般激射!周遭弟子惨嚎一片,骨断筋折!
一块锐利铁板直袭玄微子面门!只见他拂尘轻晃,铁板便如遇无形壁垒,“铮”一声斜插入院土。
硝烟稍散,杜八傲立箱骸之中,冷哼:“哪个不长眼的鼠辈…敢烤你姑奶奶?”
一徒弟捂伤惊呼:“竟…真是个娃娃?!”
玄微子目光骤凝:“胡言!寻常娃娃岂有此等功力?!你究竟是谁?!”
杜八戾笑:“我是你八姑奶奶!臭牛鼻子,敢拐孩童?姑奶奶今日便剥了你的道皮!”
杜八说着,身影如电,直扑玄微子!
就在此时——
一声低沉、却蕴含着威压的嗓音骤然响起,如冰锥刺入现场:
“杜八。”
仅二字,却似有无形枷锁,将疾冲的杜八硬生生钉在原地!
十里坡驿,已不复存在。
目光所及,皆为焦土。
驿站、院墙、乃至周遭树木皆被夷为平地,烧灼成漆黑碳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与雷击后的腥气。
焦土中央,一团青绿色光晕正缓缓消散。
一个原本漂浮空中的古朴法器掉落在地,“咔嚓”一声裂成数瓣,灵光尽失。
周平缓缓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全身——竟毫发无伤?!
他赶紧推搡旁边昏迷的苏宁方。
苏宁方悠悠转醒,视线模糊,只见个人影轮廓,顿时带着哭腔哀嚎。
“阎王爷饶命啊!小人死得冤!都怪周平那杀才!要不是他拖着我来此地,我怎么会死啊。
您抓他下油锅!办个十八层地狱千年套票!放我还阳吧!我一生行善积德…”
周平气得照他脑袋拍了一巴掌:“好你个苏宁方!大难临头就卖兄弟!”
苏宁方一愣,眯缝着眼仔细瞧:“…周平?你不是被阎王爷的手下带走了吗?”
周平冷笑:“好,我现在就代表阎王爷超度你!”
说着就去掐他脖子。
两人在焦土上滚作一团。
“别别别!”苏宁方挣扎,“咱俩…没死?!”
“没死!”
“怎么可能?!那雷…”
周平拾起地上碎裂的法器:“是公西子前辈的‘象环’替咱俩挡了劫。”
苏宁方愕然:“公西子的法器…为何会护你?”
周平神色复杂:“我也想知道。但弄坏了前辈之物,等查完孩子的事,必须去请罪。”
“你还想查?!”苏宁方猛地坐起。
“那雷劫是凡人能施展的吗?!这次是侥幸!下次必死无疑!”他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周平一把拽住他:“那些孩子就不管了?!”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苏宁方压低声音,“赶紧移交东厂!这不是你我能插手的!”
“东厂有个屁用,王二要是想查早查了,还用等着我!”
苏宁方猛地按住周平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听我一句劝!这事你管不了,别再查了!你也不想连累你二叔全家吧?!”
“二叔”二字如冷水泼下,周平瞬间沉默。
“快走!”苏宁方拉起他,“触动了禁制,对方的人随时会到!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焦土之上,只余死寂与抉择的沉重。
等周平和苏宁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赶回京城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正好遇上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兵疾驰出城,想来是去调查昨夜那惊天动地的落雷异象。
骑兵们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周平和苏宁方,便毫不迟疑地纵马掠过,扬起一路尘土。
入了城,街道上还十分冷清。
苏宁方停下脚步,看着同样狼狈的周平,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劝诫:
“回家去,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上一觉。把昨晚的事…都忘了吧。”
他拍了拍周平的肩膀,声音低沉:“那些孩子…固然可怜。但这件事,真的不是你我这种小人物能插手的了。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苏宁方摇了摇头,转身蹒跚地朝着钦天监的方向走去。
转眼间,空旷的清晨街道上,只剩下周平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他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掏空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和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来自一个崇尚科学、理性至上的现代世界。
穿越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仙侠时代后,他见识了武功、道法、异族…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适应,甚至开始利用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昨夜那撕裂天空的巨手,那毁天灭地的青色雷霆……
彻底冲击了他固有的认知体系。
那…真的是“人”能够掌握的力量吗?
那种层次的伟力,已经完全超出了“武功”、“法术”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对世界规则的直接篡改和支配!
在这个级别的力量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武功、机变、甚至所谓的暗卫身份,都显得如此渺小可笑,不堪一击。
站在空旷的街口,晨风吹拂着他焦黑的衣角,周平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彷徨。
等周平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地,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杜八的家门口。
朱漆大门紧紧关闭着,门前那对镶嵌着宝石的石狮子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有些冷清。
周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用力敲响了门环。
“哐…哐…”
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没过多久,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下人探出头来。
一见是周平,脸上立刻堆起了熟悉的、带着几分敬畏的笑容:
“唷!是周爷!您这么早?”
周平急切地问道:“八爷…她回来了吗?”
下人点点头:“回来了,天刚蒙蒙亮那会儿就回来了。”
周平双眼顿时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立刻就要往里走:“太好了!我要见八爷!快让我进去!”
然而,那下人却挪了一步,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门缝,脸上露出为难又歉意的神色,低声道:
“周爷…实在不好意思。八爷一回来就特意吩咐了…”
他顿了顿,模仿着杜八的语气:“‘若是周平那小子来找,就告诉他,这事,他管不了。也别放他进来烦我。’”
“……”
周平伸出的脚僵在了半空,眼中的光芒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焰,瞬间黯淡了下去,只剩下一片灰败。
连十三太保之一的杜八爷,都明确说了“管不了”…
周平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他知道,自己距离那个可怕的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如同天堑。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他彻底茫然了。
一边是那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可怜孩子。
另一边,是视他如己出、给了他家庭温暖的二叔、二婶,还有那些活泼可爱的妹妹们。
难道真的要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将亲人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地吗?
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
他默默地收回脚,对着那下人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好,我知道了。打扰了。”
说完,他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地离开了杜八爷那紧闭的府门。
晨曦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显得格外孤独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