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方的制片经理开始显得焦躁,暗示超时会产生巨额费用。
江屿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把摄影师和动作指导叫到监视器前,解释自己想要的效果:
“这个镜头,主角的腾空不是要表现他有多能打,而是要体现一种在虚拟与现实之间穿梭的失重感和不确定性。灯光的角度需要再调整,要营造出一种非真实的光晕。”
江屿用草图和在场的特效人员沟通他设想的视觉效果。
江屿的专业、清晰和对画面极致的要求,逐渐赢得了团队的尊重。
大家发现,这位东方导演并非固执己见,而是对艺术效果有着极其精准的把握。
拍摄间隙,王祖仙前来探班。
两人漫步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与港岛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王祖仙问起拍摄感受,江屿望着远处好莱坞山上的标志,说道:“这里的电影工业体系确实庞大、精密,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个齿轮都各司其职。
效率很高,也很专业。但有时候,会觉得少了点……烟火气,少了点即兴的、人情的温度。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固然稳妥,但似乎也扼杀了一些意外之喜。”
江屿开始思考,电影制作的本质,除了技术和规模,是否还应该有更核心的东西。
《幻影空间》上映后,果然以其独特的视觉风格和蕴含的东方哲学思辨惊艳了西方观众和评论界。
影片在北美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更在评论界获得广泛好评,被认为“重新定义了科幻动作的美学可能性”。
江屿的名字,真正在国际A级导演的名单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这次成功的国际合作,证明了江屿的才华足以在世界舞台上闪耀,但同时也让江屿更清晰地看到了不同电影体系之间的差异,以及自己内心真正向往的创作状态。
从国际影坛载誉归来,江屿没有像人们预期的那样立刻投入下一部大制作的筹备中。
江屿悄然做了一件震动港岛电影圈的事情:宣布个人出资成立“屿基金”,并启动“新星导”计划。
在基金成立的发布会上,江屿面对众多媒体,阐述了自己的初衷:“港岛电影有过辉煌的过去,但未来需要更多新鲜血液。
‘屿基金’和‘新星导’计划,旨在支持那些有独特想法、有表达欲望,但可能缺乏资金和机会的年轻电影人。
我们评估项目的标准,将首要考虑其创意和原创性,而非单纯的商业回报率。我希望能为港岛电影留住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计划一经公布,收到了海量的申请。
江屿没有将筛选工作完全交给团队,而是亲自参与了最终轮的面试。
在一间安静的会议室里,江屿见到了一个名叫阿斌的年轻人。
阿斌提交的剧本是一个关于即将清拆的唐楼里几位孤独老人的故事,节奏缓慢,充满温情与怀旧,商业前景几乎为零。
阿斌面对江屿十分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
江屿耐心地听完他的阐述,然后翻看着剧本,指出其中几个场景:“这里,老人看着旧照片的沉默,可以用一个长镜头,光线从窗外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比加画外音更有力量。”
江屿又提到另一个细节,“天台晒被子那场戏,风把被单吹起,可以象征一种……被束缚着的、想要飘走的自由。”
阿斌的眼睛亮了,他没想到江屿能如此精准地理解他剧本里那些细微的情感。
江屿看着他,鼓励道:“你的本子很好,有真情实感。不要担心市场,先把你想拍的东西拍出来。基金会的钱,就是用来支持这样的电影。”
除了资金支持,江屿还定期组织小范围的座谈会,邀请有潜力的年轻导演和编剧参加,分享自己的经验和教训。
江屿从不说教,更多的是倾听和启发性的提问。
同时,江屿拨出部分资金,赞助港岛电影资料馆对经典粤语片的修复工作,并向港岛演艺学院等专业院校捐赠电影器材,设立奖学金。
在一次电影界的年度聚会上,王胖子端着酒杯走到江屿身边,感慨地说:“阿屿,我现在是真心佩服你。我们这些人,都在想着怎么赚钱,怎么拍更卖座的片子。
你倒好,功成名就了,转过头来花钱培养新人,修补老片子。你做的这些事,才是真正给港岛电影续命,是在挖井,不是光顾着喝水啊。”
江屿笑了笑,与王胖子碰了下杯:“晶哥过奖了。我只是觉得,一个行业不能只有参天大树,还得有新的树苗才行。”
此时的江屿和王祖仙,生活愈发低调。
狗仔队能拍到的,往往是两人在寻常街边店吃饭,或者一起逛书店、看电影的画面。
两人享受着远离镁光灯的平凡生活。
江屿的注意力,已经从如何让自己更成功,转移到了如何让整个行业生态更健康、更有活力上。
距离《幻影空间》的成功又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里,江屿几乎没有在公众视野中出现,只是通过屿基金默默支持着几个青年导演的项目。
业界都在猜测江屿的下一部商业巨制会是什么模样,是回归港式警匪,还是继续探索国际化的类型片?
然而,当江屿终于宣布新项目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新片命名为《流年》,一部黑白摄影、全程粤语对白、没有明星阵容、讲述香港一座老唐楼里几户人家跨越三十年变迁的文艺片。
预算不高,甚至不及江屿以往一部电影的宣传费用。
在开机前的内部筹备会上,江屿对仅十数人的核心团队坦诚布公:
“这部电影,不为票房,不为奖项,甚至不主要为观众。”
江屿在会议室中为这部电影定下了最开始的基调,“它是我对记忆中的港岛,对时间,对消逝的一种私人记录。
我用《无间道》讲身份,用《功夫》讲想象,用《幻影空间》讲虚实。现在,我想用《流年》,安静地讲一讲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