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城下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的混合气味。
第二道防线废墟上的火焰虽已熄灭,但那片如同被天火犁过的焦黑土地,以及城中日夜不绝的伤兵哀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那场恐怖的夜火。
鳌拜将自己关在衙署内,脸色阴郁得能拧出水来。
之前的志得意满和骄狂早已被那把“妖火”烧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损失了超过一半的有效战力,更重要的是,军心士气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现在,他手握残兵,困守孤城,进,无力再攻;退,又恐刘体纯趁势掩杀,更无法向阿巴泰和多尔衮交代。他心乱如麻,犹豫不决,陷入了自领军以来最艰难的境地。
而运河主战场,刘体纯也同样感到棘手。
阿巴泰不愧是沙场老将,在得知鳌拜惨败、上万精锐被一把火烧残的消息后,他虽惊不乱,迅速做出了最冷静也是最难对付的调整。
他并未因愤怒而盲目发动报复性进攻,反而极其克制地命令麾下大军,立刻降低兵力密度!
原本拥挤在前进壕沟里的部队被大量撤回后方营寨,只留下必要的警戒部队。
同时,他下令拓宽加深现有壕沟,增加壕沟之间的间隔,挖掘更多的防火隔离带和疏散通道。新的壕沟挖掘也变得更加谨慎,不再追求速度,而是优先确保安全。
这一下,轮到刘体纯头疼了。阿巴泰的应对,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刺猬,虽然缩成了一团,看似被动,却让沧州军无处下口。
清军主力龟缩在壕沟体系及后方坚固营寨内,使得刘体纯手中的许多杀手锏——无论是密集火铳齐射、开花弹轰击,还是那可怕的燃烧罐,效果都大打折扣。
强行进攻这些深沟高垒,必然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这是刘体纯无法承受的。
战场陷入了新的僵局。双方隔着纵横交错的壕沟互相警惕地对峙,冷枪冷炮不时响起,却都难以发动决定性的攻势。
刘体纯深知不能这样耗下去。阿巴泰背靠运河和后方补给线,兵力依然占优,耗得起。
而自己孤军深入,虽然暂时取胜,但后勤压力巨大,徐州方面的援军和物资还需要时间才能抵达。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把清军从这乌龟壳里调动出来!
他盯着舆图,目光顺着运河一路向北,最终落在了阿巴泰大军身后的后勤补给线上。
阿巴泰四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的粮草、火药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些物资必须通过运河漕运和陆路从北方源源不断地运来。
“釜底抽薪……”刘体纯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代表清军粮草囤积点和运输节点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心里面有了主意。
“对!毁了他的辎重!看他这四万人还能在壕沟里蹲多久!”
只要断了阿巴泰的粮草军资,他不战自乱,必然退兵。而一旦清军离开坚固工事,开始撤退,那就是沧州军发挥火器和骑兵优势,进行追击歼敌的最佳时机。
届时,等徐州的援军一到,甚至有可能在运动中重创乃至歼灭阿巴泰这部清军主力。
计划已定,刘体纯立刻召来麾下以胆大心细、善于长途奔袭着称的千总冷瑞。
“冷瑞!”
“末将在!”一个面容精悍、眼神沉稳的年轻军官应声出列。
“给你一个绝命的任务!”刘体纯语气凝重说道:“你精选五百最善骑射、最忠诚可靠的弟兄,每人配双马,带足口粮。武器,全部换装最新式的火帽枪,配双倍弹药,每人再带足五枚掌心雷!”
冷瑞目光一凛,心中暗喜,知道任务非同小可。
刘体纯继续道:“除此之外,工坊刚试制出的十具‘曲射臼炮’和五十发特制开花弹,你也一并带上!我给你最好的向导,你绕过清军正面防线,深入敌后,给老子找到阿巴泰的粮草囤积地和运输队。
狠狠地打,能烧就烧,能炸就炸!一句话,要让阿巴泰后院起火,断炊断粮!”
“末将明白!”冷瑞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接令,朗声道:“定不负大将军重托!”
“好!记住,你们的任务是骚扰、破坏,不是硬拼。一击即走,远遁千里,让清军不得安宁。
我等你们捷报,也等你们……全军归来!”刘体纯重重拍了拍冷瑞的肩膀。
是夜,一支精锐的骑兵小队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幽灵般悄然离开了沧州军大营。
五百骑士,人人双马,除了标准的马刀弓箭,他们身上最显眼的是那造型新颖的火帽枪和鼓鼓囊囊的弹药袋、爆炸物包裹。
队伍中间,十具用厚布包裹的奇特短粗铁管被小心翼翼地驮运着,那是他们此次远程破袭的攻坚利器。
冷瑞一马当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肃静的队伍和远处清军营寨的点点灯火,目光坚定,猛地一挥手。
“出发!”
五百铁骑,无声无息地没入广阔的黑暗之中,向着敌人的心脏地带,义无反顾地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