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藤蔓缠绕船身的沙沙声越来越密,像无数细蛇舔舐燃烧的木板。胡安踩着发烫的甲板后退,脚底的木板突然断裂,露出底下暗红海水。那些黑色藤蔓从海底钻出时带着腥气,藤蔓顶端的红花正在绽放,花瓣边缘滴落的粘液落在甲板上,瞬间腐蚀出孔洞。
“快走!”胡安拽住船舷的绳索,匕首在掌心震颤得越来越急。他低头看向水面,倒影里的自己左眼金光流转,脖颈处的红印微微起伏。远处的骨笛声突然拔高,那些从利马城赶来的人影加快了速度,他们在浅滩上奔跑时,皮肤下的骨骼轮廓可见,似要撑破皮囊。
他纵身跃过燃烧的桅杆,落在倾斜的船舱顶上。木板在脚下发出呻吟,透过裂缝能看见船舱里堆积的黑色粘液正在冒泡,那是换皮者融化后留下的痕迹。匕首突然剧烈跳动,胡安低头发现刀刃上的金纹正在发光,指向船舱深处那里正是之前巨人出现的方向。
“还有东西。”他咬咬牙,劈开舱门的锁链。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左眼却在烟雾中看清了黑暗里的轮廓:巨人消失的位置残留着半截铁链,链环上刻满了太阳符号,而铁链末端缠着一卷羊皮纸,被暗金色的粘液牢牢粘在舱壁上。
胡安伸手去扯羊皮纸,指尖刚触碰到纸张,整条铁链突然亮起红光。那些太阳符号开始旋转,他瞬间听见无数嘶吼,仿佛有上百个声音在脑海里尖叫。左眼的金光骤然炸开,他看见铁链上浮现出重叠的人脸全是被剥去皮肤的牺牲者,他们的五官扭曲成同样的惊恐表情。
“五百年……三百个祭司……”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铁链里传来,和老渔夫的语调惊人地相似。胡安猛地扯下羊皮纸,红光瞬间熄灭,嘶吼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铁链冷却的滋滋声。
羊皮纸展开时发出脆响,边缘已经碳化。上面用印加象形文字和西班牙文混合书写,墨迹泛着暗红,似用鲜血写成。胡安的左眼自动解读着象形文字,那些符号在他眼中化作句子:“血月落,皮囊醒,圣徒骨藏于太阳之眼,需三滴祭司血启门……”
“太阳之眼?”他正皱眉思索,甲板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抬头看见三个换皮者已经跳上帆船,他们的皮肤在火焰中剥落,露出底下新皮,脸上缝合的痕迹在火光中狰狞。
胡安握紧匕首迎上去,绿光在刀刃上流转。第一个换皮者挥爪扑来,指甲带着黑色粘液,胡安侧身避开时,匕首顺势划开对方的喉咙。诡异的是,伤口处没有血流出来,只有无数皮肤碎片涌出,落地后化作灰烬。
“它饿了。”胡安看着匕首上跳动的绿光,突然明白这把刀不仅能杀死换皮者,还在吞噬他们的邪力。第二个换皮者从背后袭来,利爪刺穿了他的左肩,剧痛让胡安闷哼一声,鲜血溅在甲板上的瞬间,匕首突然爆发出绿光。
换皮者的动作骤然凝固,它的皮肤开始滴落,露出里面黑色的骨骼。胡安反手将匕首刺入它的胸口,绿光顺着骨骼蔓延,整个躯体在三息间化为灰烬,只留下一颗正在跳动的黑色心脏。匕首自动飞过去刺穿心脏,那颗心脏瞬间缩成核桃大小,被刀刃吸收,金纹上又多了一道暗线。
最后一个换皮者转身跳向船舷,显然想逃回岸上。胡安掷出匕首,绿光在空中划出弧线,却在即将追上时突然停滞远处的骨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急促,似有手捏住匕首的轨迹。
“骨笛能控制它?”胡安瞳孔骤缩,眼看着换皮者跳入浅滩,和其他黑影汇合。匕首挣脱束缚飞回他手中,刀刃上的绿光明显黯淡了几分,金纹却亮得发烫。
他低头看向羊皮纸,剩下的文字突然变得清晰:“骨笛引皮囊,圣音锁神器,唯祭司之血可破……”胡安摸向脖颈的红印,那里的皮肤正在发烫,和匕首的温度一模一样。
船身突然发出断裂的巨响,黑色藤蔓已经缠上主桅杆,整艘帆船开始倾斜,甲板与水面的夹角越来越大。远处的火把已经蔓延到码头,换皮者的嘶吼声此起彼伏,骨笛声缠绕在耳边。
胡安将羊皮纸塞进怀里,抓住最后一根未断裂的绳索滑向水面。冰冷的海水刚没过膝盖,他就发现不对劲海水里漂浮着无数皮肤碎片,它们聚集过来,试图附着在他的腿上。
“滚开!”他挥刀砍向水面,绿光划过的地方,皮肤碎片瞬间蒸发。但更多碎片从海底涌来,它们在水中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缓缓向上收紧。胡安突然想起老渔夫的话:“皮囊终将归位”,这些碎片是想把他拖进海底,成为新的“皮囊”容器。
他拼命向岸边奔跑,海水在脚下冒泡,黑色藤蔓的根须从海底钻出,试图缠住他的脚踝。匕首的绿光越来越弱,骨笛声却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听出旋律中的诡异节奏——和神庙壁画上祭司献祭时的鼓点完全一致。
刚踏上沙滩,胡安就被十几个换皮者围住。他们的皮肤在月光下蠕动,脸上重叠着不同人的五官,有西班牙士兵的,有印第安人的,甚至还有女人和孩子的面容。最前面的换皮者举起手臂,露出手腕上的铁牌那是总督府卫兵的徽章,此刻正被蠕动的皮肤吞噬。
“交出圣物……”换皮者的声音混杂着无数人的语调,刺耳又诡异。他们缓缓逼近,手中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刀刃上沾着黑色的粘液。
胡安握紧匕首,左眼的金光让他看清了对方的弱点每个换皮者的心脏位置都有团黑雾,那是邪力集中的地方。他突然冲向左侧的缺口,那里的换皮者动作稍慢,皮肤下露出孩童的骨骼轮廓。
匕首刺穿对方心脏的瞬间,胡安听见了孩童的哭泣声。换皮者的身体化作黑雾消散,只留下一件麻布衬衫,上面绣着十字架。他喉咙发紧,这些换皮者果然都是被献祭的活人,主教在用他们的皮囊培育邪物。
“跑!”他劈开右侧袭来的弯刀,绿光在人群中撕开缺口。换皮者的利爪不断擦过他的脊背,留下火辣辣的伤口,但他不敢停下羊皮纸上说,太阳之眼在黎明前开启,一旦错过时机,主教的仪式就会完成。
跑出沙滩时,胡安拐进贫民窟的窄巷。这里的房屋低矮破败,月光被屋顶切割成碎片,阴影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紧贴着墙壁喘息,发现掌心的匕首正在发烫,金纹指向巷尾的方向那里有座半塌的石屋,门口挂着褪色的十字架,像是座废弃的小教堂。
石屋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时扬起一阵灰尘。里面弥漫着檀香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正中央的祭坛上燃着三支白烛,烛火在风中摇曳,映出墙上斑驳的壁画那是印加太阳神庙的图案,却被人用红漆画上了基督教的十字架,两种信仰的符号重叠在一起,显得扭曲。
“你终于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祭坛后传来。胡安握紧匕首转身,看见一个穿着修女服的女人正跪在祭坛前,她的头巾滑落,露出半边布满太阳符号的脸,另一半则覆盖着缝合的皮肤。
“玛利亚修女?”胡安认出她是总督府教堂的修女,三天前还为新兵们做过弥撒。此刻她的左眼是金色竖瞳,和自己一模一样,右手的指甲已经变成黑色。
“他们都叫我换皮者。”玛利亚修女缓缓站起,她的左手握着一支骨笛,笛身上刻满了太阳符号,“但我更喜欢他们五百年前的称呼守墓人。”
骨笛的出现让胡安手中的匕首剧烈震颤,绿光与笛身上的红光相互排斥,发出滋滋的声响。他后退半步,左眼看见修女体内有两团光芒在纠缠一团是属于她自己的微弱白光,另一团是占据她身体的黑雾。
“主教在哪里?”胡安的声音因愤怒而沙哑,“你帮他培育换皮者,就为了这个?”
玛利亚修女低头看着骨笛,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符号:“五百年前,我们是守护圣物的祭司,却被西班牙人钉死在十字架上。他们剥下我们的皮囊,伪装成神的仆人,用信仰奴役这片土地……”她突然抬头,金色的左眼闪着泪光,“换皮是诅咒,也是传承。我们用无数代人的痛苦记住仇恨,等待圣物认主的那天。”
胡安的左肩突然剧痛,他低头看见伤口处的皮肤正在脱落,露出底下金色新肉。匕首的金纹与他皮肤下的血管产生共鸣,那些藤蔓状的纹路正顺着手臂爬向心脏。
“你在骗我。”他咬紧牙关,“佩德罗正在变成换皮者,那些被你们杀死的人……他们也是传承?”
“血祭从来都需要牺牲。”玛利亚修女举起骨笛,笛身的红光越来越亮,“主教以为他在掌控仪式,却不知道自己也是祭品。五百年一轮回,不仅是圣物认主,也是皮囊归位我们要夺回被偷走的面容。”
巷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换皮者的嘶吼声越来越近。玛利亚修女将骨笛指向门口:“他们来了,主教的亲卫,用圣徒骨骼培育的完美皮囊。你若不想被剥皮献祭,就跟我来。”
她转身推开祭坛后的暗门,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胡安犹豫了片刻,看向门口晃动的人影,那些换皮者的皮肤下隐约能看见骨骼的轮廓,比之前遇到的更加高大强壮。他握紧匕首,跟着玛利亚钻进暗门。
石阶狭窄潮湿,墙壁上渗出黑色的粘液,散发着腐臭。玛利亚修女在前面引路,骨笛发出低沉的嗡鸣,那些粘液遇到笛声便自动退开,露出墙上的壁画画中是印加祭司被剥皮的场景,而剥皮者的脸上戴着西班牙贵族的假面。
“这是五百年前的真相。”玛利亚的声音在隧道里回荡,“最后一位祭司被剥皮时,将圣物藏进了自己的骨骼,用血脉诅咒封印。主教找到的不是刀鞘,是祭司的骸骨容器,而你手中的匕首,是祭司的灵魂化身。”
胡安低头看向匕首,刀刃上映出自己的脸,左眼的金色竖瞳里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像极了神庙壁画上的印加祭司。皮肤下的血管跳动得越来越快,暗金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胸口,每一次心跳都让他想起老渔夫的话:“你逃不掉的。”
隧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一具骸骨,骨骼上布满了太阳符号,眼眶里镶嵌着两颗红色的宝石,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石台周围刻着环形的凹槽,里面残留着暗红的液体,似凝固的血。
“太阳之眼。”玛利亚修女指向骸骨的胸腔,那里的肋骨呈放射状张开,形成一个眼睛的形状,“主教以为这里藏着圣徒的皮囊,其实是五百年前被封印的邪力核心。血月之夜他要用活祭的血开启这里,释放被封印的皮囊之灵,让所有换皮者获得完美的躯体。”
胡安突然明白了:“但他不知道这其实是陷阱?”
“他知道。”玛利亚修女的声音带着苦涩,“他想成为第一个融合邪力的人,用皮囊之灵统治所有换皮者。那些被培育的换皮者、佩德罗,甚至你我,都是他计划里的祭品。”
石室的入口突然传来巨响,石门被暴力撞开,十几个高大的换皮者冲了进来。他们穿着厚重的铠甲,皮肤下的骨骼泛着金属光泽,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光滑的皮囊在蠕动,正是玛利亚说的“完美皮囊”。
领头的换皮者举起长剑,剑身刻满了基督教的经文,却在接触到石室空气的瞬间开始生锈。玛利亚修女立刻吹响骨笛,笛声在石室里回荡,那些换皮者的动作明显迟滞,皮囊下的骨骼发出咯吱声。
“用你的血!”玛利亚将骨笛塞到胡安手中,“只有祭司的血脉能激活太阳之眼的封印,关闭邪力核心!”
胡安握住骨笛的瞬间,笛身上的太阳符号与他皮肤下的纹路产生共鸣。左眼的金光爆发出光芒,他看见石台上的骸骨突然坐了起来,眼眶里的红宝石射出红光,在石室顶部投射出无数人脸全是五百年前被剥皮的牺牲者。
完美换皮者冲破笛声的束缚,长剑带着风声刺向胡安的心脏。他侧身避开,同时将匕首插进石台上的凹槽,暗金色的血液顺着匕首流入凹槽,环形的刻痕瞬间亮起红光。
骸骨胸腔的“太阳之眼”突然睁开,射出一道光柱直冲石室顶部。那些被投射的人脸发出尖叫,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光柱。完美换皮者的皮囊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黑色的骨骼,他们嘶吼着,身体在光柱中逐渐透明。
胡安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被匕首快速吸食,皮肤下的暗金色纹路疯狂闪烁,像有无数力量在体内冲撞。他看向玛利亚修女,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化作光点,融入骨笛之中,笛身上的太阳符号变得越来越亮。
“记住,皮囊是容器,灵魂才是本质……”玛利亚的声音从骨笛中传来,带着叹息,“下一个血月,找到真正的圣徒皮囊……”
光柱突然剧烈收缩,胡安被一股力量掀倒在地。他看见石台上的骸骨化作灰烬,太阳之眼的红光逐渐熄灭,那些完美换皮者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满地的黑色粘液。
骨笛从他手中滑落,化作光点消散。胡安挣扎着站起来,发现皮肤下的暗金色纹路已经平息,只剩下胸口处淡淡的印记。匕首安静地躺在他掌心,刀刃上的金纹更加清晰,隐约能看见一张人脸的轮廓。
石室的另一侧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红色主教长袍的人影缓缓走出,兜帽下露出苍白的脸,左眼角的黑痣在黑暗中醒目正是总督府的主教。他的手中捧着一个银盒,盒子里隐约有东西在蠕动。
“精彩的表演。”主教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寒意,他轻轻打开银盒,里面露出一张完整的人皮,皮肤细腻白皙,五官精致如同圣像,“可惜,你只关闭了一半封印。”
胡安握紧匕首,左眼的金光再次亮起。他看见主教体内有团巨大的黑雾,几乎完全吞噬了原本的光芒,而银盒里的人皮上,布满了和他手臂上一样的太阳符号。
“这才是真正的圣徒皮囊。”主教抚摸着人皮,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五百年前纯净的祭司血脉,用三百个活祭的心脏喂养至今,终于可以让我完成最后的融合了。”
他突然撕开自己的长袍,胸口的皮肤正在脱落,露出底下蠕动的暗红色肌肉,那些肌肉纤维像无数细小的触手,伸向银盒里的人皮。
胡安举起匕首,绿光在刀刃上重新亮起。他知道仪式还未结束,真正的对决才刚刚开始。而远处的利马城方向,骨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急促,仿佛在召唤什么东西苏醒。
主教的触手已经接触到圣徒皮囊,人皮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是和胡安一样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