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应急灯发出嗡鸣，光线在陈凡脚下拉出影子。他攥着手工记录册，手指因用力泛白，纸页边缘的毛边蹭过掌心，带来粗糙触感——这是目前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安全符号”。研究区的铅门在身后闭合，液压装置发出沉闷嘶声，像巨兽在吞咽。
“陈博士，需要送你回宿舍吗？”李建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摘下头盔，额角汗珠在灯光下反光。这位老兵眉头紧锁，手里的电磁脉冲枪还没归位，“刚才的扩散速度不对劲，我已让后勤组校准所有隔离罩传感器。”
陈凡停下脚步，视线扫过李建国腰间的对讲机。那台设备显示屏上，信号强度数字不规则跳动，1格、5格、3格……不符合收容设施信号规律。他喉结滚动，压下指出异常的冲动还不能确定是设备故障。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陈凡声音干涩，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指甲缝里的符号像细针，刺得皮肤发痒，“实验数据我会整理好，明早提交分析组。对了，让清理组检查研究区通风管道，特别是焚毁装置残留区域。”
李建国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两秒：“你脸色差，要不要去医疗站拿镇静剂？033确实邪门，上次观测后老张三天没睡。”
“没事，只是累了。”陈凡扯出僵硬笑容，转身快步走向走廊尽头。他能感觉到李建国的视线落在背后，直到拐角监控摄像头挡住目光。但经过摄像头时，眼角余光瞥见屏幕时间02:71，一个不可能的时间。
心脏一缩。他停下回头，监控器屏幕数字还在变，分钟从60跳到91又归零，秒数在17和43间跳。这台设备早上刚校准，不可能出如此离谱的错误。
陈凡移开视线，加快脚步。收容设施走廊呈环形，每个转角标有数字标识，从A1到d7构成空间坐标系。但此刻，金属牌上的数字开始模糊，A3旁边的标识多出扭曲符号，像3和5的混合体，又像从未见过的数字。
他冲进消毒间锁上门。冷水扑脸时，镜子里的倒影让他吸气。不仅指甲缝，耳后和脖颈皮肤都浮现细线，缓慢蠕动，隐约组成公式片段。更可怕的是镜子边缘刻度线原本精确到毫米的标尺，相邻间距忽大忽小，1厘米间隔挤着3个刻度，下一段却只有1个。
“只是视觉疲劳。”陈凡对镜自语，用消毒棉擦耳后细线。但痕迹像长在皮肤里，擦去表皮后更清晰。他想起hutchinson教授的话：“当数学逻辑崩坏，首先失效的是测量本身。”
消毒间电子锁突然“咔哒”响，屏幕“已锁定”闪烁两下，变成乱码：“√x≠∮”。陈凡后退，后背抵着瓷砖墙。这把电子锁用三重加密，理论上无法被突破，但现在“锁定”与“解锁”的数学判定出了问题。
他拉开门，踉跄冲进走廊。换班时间，几个研究员迎面走来，其中一个抱着的文件夹露出标准A4纸绝对禁止出现在高危区附近的非安全平面。陈凡刚想提醒，却见纸上打印文字在扭曲，数字尤其明显：“2+2=5”“7x3=22”“10-6=3”。
“你的文件！”陈凡抓住研究员胳膊，对方吓了一跳，文件夹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上面的公式在扭动，原本正确的定理被改写，勾股定理变成“a2+b2=c3”，圆周率后面的数字无规律重复，最后成模糊墨团。
“怎么回事？”研究员捡纸，脸色惨白，“这是刚从打印机出来的报告，我明明检查过……”
陈凡没回答，走廊灯光突然疯狂闪烁。应急灯和主灯交替亮起，原本规律的照明节奏紊乱，像有人在篡改“亮”与“灭”的逻辑指令。更可怕的是，墙壁电子时钟集体失控，有的显示“25:61”，有的数字消失，只剩黑屏跳动乱码。
“李主管！收到请回答！”陈凡摸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听筒里传来电流声，夹杂杂音，隐约听到李建国的声音，内容却无法识别，像声波频率被打乱。
他转身朝监控中心跑。那里是设施神经中枢，监控所有异常数据，也是离研究区最近的电子设备集中地。如果Scp-033侵蚀电子系统，监控中心定会有反应。
推开监控中心门，焦糊味扑面而来。值班工程师小张正敲击键盘，屏幕监控画面乱成一团：有的摄像头显示倒放画面，有的人员动作像卡顿幻灯片，有的空间扭曲，走廊成不可能的直角转弯。
“陈博士？你怎么来了？”小张抬头，眼圈通红，“系统十分钟前开始失控，数据乱跳，存储服务器里的实验记录全成公式，无法读取。我重启三次，每次启动不到一分钟就崩溃。”
陈凡走到主控制台前，屏幕数据流滚动，大部分是无法识别的符号，偶尔能捕捉到熟悉片段正是Scp-033的核心符号。它们像病毒嵌入系统代码，篡改基础二进制逻辑，将0和1的判定变成混乱数学谜题。
“检查电源和防火墙。”陈凡声音冷静，手指在控制台上滑动，试图调出原始日志，“有物理损坏吗？比如短路或过热？”
“都查过了，硬件完好。”小张调出设备检测报告，参数一片混乱，“你看，温度显示-17c，实际摸上去是热的；电压显示380V，远超标准值，供电系统却没跳闸……所有传感器数据都在说谎。”
陈凡心沉下去。传感器依赖数学模型将物理量转成数字信号，当数学出错，数据自然失真。这意味着设施“感知系统”已被污染，他们无法再相信电子设备信息。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掏出机械秒表这是他坚持不用电子表的原因，少数没被数字化的计时工具。表盖打开，指针停在2560秒位置不再动。表壳内侧，原本的生产编号被一串符号覆盖，正是指甲缝里那个标记的放大版。
“它已经进来了。”陈凡喃喃自语，后背寒意蔓延全身，“不止电子设备，机械装置也没能幸免。它在改写我们认知里的‘数字规则’。”
就在这时，监控中心警报响起，蜂鸣声与走廊灯光闪烁频率一致。主屏幕弹出红色警告：“收容区b3至d5气压异常检测到逻辑悖论：同一空间存在两个不同气压值。”
b3是低危异常收容区，存放需稳定气压的异常物品。如果气压监控失效，后果不堪设想。陈凡抓起桌上应急通讯器完全机械结构，理论上不受干扰：“李建国！听到请回答！b3气压异常，立刻派人检查！”
通讯器里传来杂音，随后是李建国急促的声音：“收到！但我们这边也出问题，武器库电子锁全打不开，门禁系统把所有通道判定为‘已封锁’和‘已开放’两种状态，我们被困在安保室了！”
陈凡看向小张：“有没有备用通道到b3？”
小张调出结构图，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只有c区维修通道，但门禁需要密码，而密码系统……”
屏幕结构图突然扭曲，维修通道路线变成首尾相接的莫比乌斯环，完全不符合物理空间逻辑。小张捶了下桌子：“又是这样！它在篡改地图几何逻辑！”
走廊传来玻璃破碎声，接着是研究员惊叫声。陈凡冲到窗边，看到d区方向，几盏应急灯从天花板坠落，不是机械故障，而是固定螺丝的螺纹突然“消失”原本符合数学规律的螺旋结构变成混乱直线，失去固定能力。
“它在解构物理规则。”陈凡声音发颤，“数学是物理的语言，当语言崩坏，现实也会瓦解。”
他突然想起记录册，连忙翻开。手工纸页上的记录还算完整，但边缘空白处，多出一行符号，正缓慢向文字区域蔓延。最可怕的是，他明明记得记录的“2560秒”，此刻纸上却写成“256θ秒”，那个丢失的数字θ，已悄无声息替换了原本的数字。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李建国的嘶吼：“陈博士！快看看你的手表！现在到底几点？我们的时钟全乱了，安保室电子钟显示现在是1987年！”
陈凡抬头看监控中心的挂钟唯一的机械钟，指针正逆时针旋转，钟面上的数字“5”变成扭曲符号，与指甲缝里的标记一模一样。
窗外灯光彻底熄灭，只有应急灯还在闪烁，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长短不一。黑暗中，陈凡仿佛听到无数细小声音在低语，那是数字崩坏的声音，是逻辑碎裂的声音。
他握紧记录册，指腹摩挲纸页上的异常符号。hutchinson教授的话再次回响：“如果它逃进互联网，我们可能几小时内经历It基础结构完全崩坏。”
但现在看来，不需要等到逃进互联网了。
就在这时，整个收容设施剧烈震动，监控中心屏幕瞬间全黑。应急灯闪烁两下后熄灭，黑暗吞噬一切。陈凡在陷入黑暗前，摸到口袋里的机械秒表，表壳内侧的符号似乎在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钻出来。
他知道，这道逻辑世界的裂痕，已经开始吞噬现实了。而他们，正站在崩塌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