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有些像春天的玉兰树,花朵向上,无叶无衬。
细一看,很是不同,这株树应是和玉兰树反着长的,玉兰树是花先开,叶再放,这株树是叶先落,花后开。
花朵硕大,仅有三片厚瓣,白的有些温润,似在雪中浸过。
一阵轻风,将花瓣吹散,落在布芙脸上,布芙缓闭双眼,双睫微颤,深吸一口气,贪恋的闻着。
阵阵清香萦绕在鼻间,淡淡的,若有若无,飘飘袅袅,沁人心脾。
萧染在不远处望着布芙许久了。
布芙一身兀服,一头墨发扎着东兀的蝎子辫,身姿修长挺拔,一身英气立于这天地间,轻风徐过,碎发拂起,裙摆飞扬。
繁花,落英,小清风,再加上树下微闭双眸的布芙,好一幅树下赏花图。
潇洒如她,自在如她,俏美如她,萧染的眼眸深处溢出无限温柔,竟看的痴了。
布芙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这一树繁花,伸手摸了一下花瓣。
岂料,这朵花就像害羞了一样,三片花瓣合抱在一起,旋着劲的拧在了一块。
竟然合上不开了!布芙诧异的愣住了。
又碰了一朵花,又合上了。
布芙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树,开心的像个孩子,俏皮的笑了几声,用手指连续点了好几朵,它们跟着她指点的顺序陆续合上了花瓣。
这花可太有意思了。
扶着树踮起脚尖,够着稍高一点的枝头,又连续点了十数朵,没想到全树的花瞬间呼的一下全合上了。
树的这个反应来的有点突然,吓的布芙紧忙往后闪了一步,扭伤的脚踩到了一块石头,顿时失去重心,朝土坡下摔去,布芙暗叫不好,爆了句粗口:
“我操!”
萧染大惊,提起轻功,大步向布芙飞奔而来。
此时,布芙在落地前,用力翻转身体,勉强用手撑住了自己,扭伤的那只脚还是碰到了地,疼的她直吸气。
萧染紧张的扶起布芙问:“布将军可伤到了?”
布芙手拄着膝盖,吸着冷气,不耐烦的说道:
“布将军,布将军,老子说了多少遍了,和他们一样,叫我阿布就行!”
和布芙相处时间长了,就会让人很头疼,总是担心她什么时候就会惹点祸事出来,萧染轻叹一口气,很勉强的挤出一个微笑说:
“好!阿布,你没事吧?”
“有事。”布芙拧着眉头,抬头瞥了萧染一眼说道,“脚疼,你借我半个肩膀,搭我回营。”
萧染肩膀上搭着布芙的胳膊,搀扶着她慢慢朝营地走去,抬手拿掉布芙头上的一片花瓣,慢慢说道:
“此花名曰‘漠兰’,长在大漠以北,是我们大兀特有的树木,落叶后再开花,一岁只开一次。
春不与桃李争,夏不与荷争,秋不与菊争,冬不与梅争,只开在初冬这没花没草的时候。
遇风而落,遇敌而合。
你刚才摸了它那么多下,它被你吓到了,所以才合上了全树的花。”
此时,布芙对未知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好奇,还有这么稀奇的树!
不知道这万古江河,五国之地,都还有些什么有趣的事物,她想去看看,领着她的一众兄弟一起去看。
见布芙听的认真,很感兴趣,萧染继续说着:
“漠兰还是一味中草药,把它晾干了做成枕头,能助睡眠,养心安神;
把它放水里沐浴洗脸,能滋润肌肤;
把它做成茶,能散风寒,通鼻窍。”
布芙一听,这漠兰是这等好东西,掰过萧染的肩膀就往回走,说道:
“走,咱俩回去,把那树花全摘回来。”
萧染扶住布芙,轻轻一笑,阻止道:“你若喜欢,何须亲自动手,晚一些我派人来摘即可。”
布芙也觉得自己太猴急了,憨笑了一声,搭着萧染的肩,一瘸一拐的回营了。
进营地的时候,顾念成和屠八斤正在布芙帐前拾掇兔子。
见萧染搀着布芙回来,布芙的脚伤似乎重了,大步冲过去,扛起布芙就往帐里走,黑着个驴脸,不是好气的训道: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能自己走路,不能自己走,为何不听话?这又是怎么弄的?……”
布芙被顾念成抗在肩上,吃力的抬头朝萧染比着手势:
【完蛋,又唠叨上了,估计我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稍晚一些再找你学阵法去。】
萧染回着手势:【好,等你,好生疗伤,莫让顾将军再担心。】
一阵貌似老子训儿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布芙帐里传来,顾念成说的多,布芙回的少,少的可怜,只有几个字:
“好”。
“行”。
“知道了”。
“不敢了”。
萧染静静的坐在自己书案前,提笔蘸墨,落笔如云烟,一气呵成,很快画好了一幅《树下赏花图》。
正是布芙合眼闻花香的那一刻,惟妙惟肖,凡是见过布芙的人,就一定看得出那画中人是布芙无二。
萧染拿起画,又看了好一阵,待墨迹干了,仔细叠好,小心的夹在了一本书里,不由自主的轻叹了一口气。
转眼,布芙三人已在萧染这里呆了快半个月了,布芙的脚伤和屠八斤的腿伤还需再养上时日,但骑马已无大碍。
这一日的傍晚,三人商量着明日动身,先回三门关大营,再回八营。
突听东兀兵向萧染禀报:“报!大将军,乌狼部狼主乌木兮率八百骑兵要硬闯国界。”
布芙兴奋的像个炮仗,一下子蹿到顾念成的背上:
“大哥,走,咱们看热闹去。”
顾念成担心她的脚,不想让她去,阻止道:
“莫要去给萧染添乱,好生在帐里待着。”
“咱去看看他们东兀打西兀,骑兵打骑兵,他打他们的我看我的。”
布芙岂能轻易被劝住,像在说绕口令,顾念成乍听有点迷糊,知道不让她去肯定又要闹脾气,于是做了让步,说道:
“行,那你得老实的待在我身边,不许出幺蛾子。”
布芙连连点头,只要让去凑热闹,怎么都行,萧染给他们派了三匹战马,随军观战去了。
布芙三人到的时候,两军正对峙着,乌狼部要从东兀借道去罕盟国,许久未收到罕盟战马买卖的回函,着急了,想亲自过去一趟。
东兀自是不肯借道,双方兵力相仿,又都不想轻易开战,正僵持着。
最后,双方决定一对一决斗,守擂战定胜负,连续击败三人者胜,东兀胜,乌狼部退兵,乌狼部胜,东兀让路。
布芙好生失望,说好的打群架呢,说好的骑兵打骑兵呢,咋就又变成了单挑?
双方各派了人手下场对战,你来我往,你赢一局我也赢一局,拉锯战了好几场,都没有守住擂连赢三场的。
双方都紧张的关注着场上的战况,气氛压抑的让人不敢大喘气,紧紧的攥着马缰绳,好像稍一松劲,马和人就会冲出去和对方厮杀在一起。
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着,可总有一个突兀的女声让他们分散注意力。
“回头,挑他左手,他左手没劲,哎呀!慢了,可惜!”
“那个西兀的乌狼兵,你没吃饭吗?你脑子灌尿了吗?你是不是东兀派去的奸细?这架多好打,让你打成这熊样?”
场下正在奋战的乌狼兵,气的双手直颤,向布芙投去阴森森的一记遥远之瞪。
“东兀,东兀,吊打西兀!乌狼,乌狼,哭爹喊娘!”
布芙喊出这一句,东兀兵觉得很是顺口,大笑着跟着一起喊,乌狼兵气的哇呀呀直叫唤。
别人打架,自己干看着,着实眼馋,布芙寻思着:既然不让动手,动嘴也行,反正得过过瘾。
“阿布!”
顾念成带有警告意味的唤了一声,他认为布芙就是在撩火,没架找架打呢,真是个不省心的。
萧染认为,布芙是在帮他们,用攻心之策,扰乱对方心神,心烦气躁之下,必会破绽百出。
“嘿!这个乌狼兵可够抗冻的,穿的什么玩意,还露着肉呢,大哥,大哥,你看见没,那人嘎鸡窝下面有个胎记,就是他举刀那只胳膊,还怪好看的,像趴了一只大扑落蛾子!”
两方人马一千多号人,齐齐向这人嘎鸡窝看去,乌狼兵下意识夹紧胳膊不想让人看,一时没留神,被东兀兵抓住了空子,拍下马背。
“乌狼部真是个笨呀,东兀的小兵都打不过呀,想去罕盟你没地过呀,有人拦着你怎么过呀,你过不去呀,气死你呀,打不过呀,干气猴呀,打不过呀,就别想过呀……”
布芙自己编了个曲,唱上了。
“看我飞镖,啾!啾!啾!”
……
“阿布!”
顾念成宠溺的唤了一声,又好气又好笑,她怎么就如此的,如此……,嗯,招人稀罕。
可顾念成的警告只换来一小丢丢的消停,然后就是布芙又一波碎嘴攻击。
“这局西兀肯定输,你看他们选的那个兵,瘦了吧唧的,弱不禁风,大哥你看着,我在这吹口气他就得掉下马。”
布芙掐准了东兀兵出手的时机,很是时宜的吹了一口气,果然,西兀兵应气掉下了马。
“哈哈哈!大哥,你看那个西兀兵太好笑了,刚才他使的那招,像不像小狗撒尿。”
……
“阿布!”
顾念成无可奈何的求她闭嘴,叨叨叨的,别说场上打架那两人,就他都觉得烦死了,不可忍受程度仅次于无限循环经。
萧染和顾念成相反,很享受布芙的叨叨叨,听着心情很是愉悦,嘴角始终微微翘着,希望场下能多打几局,因为他很想知道布芙的嘴里还能叨叨出什么东西来。
西兀乌狼队伍的深处,有一双迷人的狐狸眼正探究的望着布芙,眼神热烈且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