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电脑屏幕光幽幽地映在苏晚脸上，将她眼底翻涌的焦灼与冷厉照得无所遁形。
指尖冰凉地悬在键盘上方，邮箱界面空空如也，繁星文学网那边依旧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王编辑仿佛人间蒸发，又或是那通彻底搞砸的电话后，对方已将她拉入了黑名单。
希望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与此同时，校园里的流言蜚语却在苏莹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虽然不再有人敢当面挑衅（拜傅承聿那次的意外解围所赐），但那些躲在角落里的窃窃私语、意味深长的目光，以及论坛匿名版里含沙射影的帖子，都像无形的软刀子，一刻不停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看，就是她，幻想自己是大小姐…” “听说写的东西可那啥了…” “离她远点，感觉心理不太正常…”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孤立感。
苏晚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噪音。她知道，沉溺于情绪毫无用处。当一条路被堵死，就必须立刻找到另一条。
傅氏基金会的设备暂时不能碰，“涅盘之火”的身份陷入僵局，才艺大赛的复赛却一天天逼近。
她必须确保复赛万无一失！只有拿出碾压性的表现，用绝对的实力让所有质疑者闭嘴，才能夺回一丝主动权！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放学后，她再次前往那家烟雾缭绕的网吧，想进行最后的练习时，却发现她惯常使用的那个角落隔间，被人从外面用口香糖和细线死死缠住了门把手。更恶心的是，锁眼里似乎也被灌了胶水，根本打不开。
网吧网管不耐烦地过来看了一眼，骂骂咧咧：“谁他妈干的缺德事！”但也仅限于抱怨，并没有深究的意思。这种地方，这种小破坏太常见了。
苏晚站在那扇被恶意破坏的门前，浑身发冷。
不用猜，一定是苏莹或者张伟那伙人干的。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太过分，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给她使绊子！
愤怒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却找不到喷发的出口。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没有时间愤怒，没有时间沮丧。
她看了一眼网吧污浊的空气和周围嘈杂的环境，毅然转身离开。
回到家，那间狭小的客房成了她最后的堡垒，也是最后的战场。
空间逼仄，光线不足，隔音极差。但她没有选择。
她将桌子挪到墙角，尽可能腾出最大空间。用厚厚的被子堵住门缝，防止光线泄露。然后用那盏最低功率的台灯，对着那面空白的墙壁，开始了最艰苦的练习。
没有专业幕布，墙壁粗糙不平，投影效果大打折扣。她必须调整灯光的距离和角度，反复试验，才能勉强达到清晰的效果。
楼下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林婉晴和苏莹的说笑声、甚至佣人走动的脚步声，都像是干扰心神的噪音，无孔不入。
她戴着耳机，将音乐开到最大，试图隔绝一切。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手臂因为长时间举起剪纸和调整灯光而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指尖之前磨破的地方再次裂开，渗出的血珠沾红了剪纸的边缘，她只是随意地用纸巾擦掉。
一遍，又一遍。
失败，重来。
再失败，再重来。
灯光的角度差之毫厘，影子便谬以千里。剪纸切换的速度慢零点几秒，节奏便全然错乱。
有一次，她因为过度疲惫，手抖了一下，一张精心雕刻的凤凰羽翼剪纸被台灯的高温烫得卷曲发黑，彻底报废。
她看着那张废掉的剪纸，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暴躁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猛地抬手，想将一切扫落在地！
但手臂挥到半空，却硬生生停住。
她不能。
这是她仅有的武器，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缓缓放下手臂，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只是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无声的嘶哑在喉咙里哽咽。
真的好难。每一步都如此艰难。仿佛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
但仅仅几分钟后，她便猛地抬起头，用手背狠狠擦掉眼角不争气的湿润，眼神重新变得倔强而凶狠。
不能认输！绝不！
她爬起来，找出备用红纸，拿起刻刀，就着昏暗的灯光，开始重新雕刻那片被毁掉的羽翼。眼神专注，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和那把能劈开黑暗的刻刀。
夜深人静，整栋别墅都沉入睡眠。
只有这间陋室还亮着微光，映照着少女不知疲倦、与命运较劲的身影。
复赛前一天，她终于能在逼仄的空间和干扰下，相对流畅地完成整个表演。效果远不如在专业场地，但情感的表达和故事的完整性已经打磨到位。
这就够了。
复赛当天，大礼堂的气氛比初选时更为热烈。
苏晚抽到的顺序依旧在苏莹前面。
这一次，她没有再默默坐在角落，而是提前去后台检查了音响设备，亲自将《涅盘》的音乐文件拷贝进控制电脑，并设定了禁止删除和覆盖。她甚至礼貌而坚定地请求负责音效的同学，在她的表演期间，不要离开控制台。
负责音效的同学被她异常严肃的态度和那双冷澈的眼睛看得有些发怵，点头答应。
苏莹看着苏晚这番“小题大做”的举动，嘴角噙着冷笑，低声对旁边的人说：“瞧她那没见识的样子，生怕别人搞破坏似的，真是小家子气。”
苏晚充耳不闻，检查无误后，便抱着她的工具包，走到幕布旁候场，闭目养神，将所有嘈杂隔绝在外。
轮到她了。
舞台灯光暗下。
熟悉的音乐响起。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和打压，这一次，她的表演注入了一种更为沉郁、也更为爆裂的力量。幕布上凤凰的挣扎与痛苦更加真实灼人，而那涅盘重生后的翱翔，也更加充满了挣脱一切枷锁、誓要焚尽污浊的决绝！
台下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种极致的情感表达牢牢攫住。
表演结束。
掌声雷动，甚至比初选时更为热烈持久！
许多观众自发地站了起来！
“太震撼了！” “比初赛的时候更好了！” “这绝对是第一的水平！”
评委席上，那两位年轻评委也再次露出了惊叹的表情，毫不吝啬地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轮到刘老师。
她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的表情比初赛时更加冷淡。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依旧是鸡蛋里挑骨头的风格：“情感过于外放，缺乏内在的克制和沉淀，显得有些…歇斯底里。技巧上，相比初赛并无明显进步，甚至因为追求效果，在某些光影处理上显得更匠气了些。”
一番贬低，试图再次将评分拉低。
台下响起一阵不满的嘘声。连其他两位评委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然而，就在刘老师准备亮出分数牌时，礼堂侧门突然被推开。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为首的，竟是校长和几位校领导，而陪在他们身边的——是傅承聿和他的助理。
傅承聿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连评委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校长热情地示意表演继续，不用管他们。
傅承聿微微颔首，目光淡淡扫过舞台，在刚刚表演完、正准备下台的苏晚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在校领导的陪同下，在第一排预留的空位坐了下来。
他的到来，无形中给评委席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刘老师拿着分数牌的手僵在了半空，脸色变得极其不自然。她可以不在乎学生的嘘声，却不能不在乎傅承聿和校领导的态度。尤其是在她刚刚给出那番明显有失偏颇的评价之后。
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极其不情愿地，缓缓亮出了一个分数——9.5分。
虽然依旧低于她给苏莹的满分，但相比初赛的8.0分，已是天壤之别！显然是在巨大的压力下，被迫做出的让步！
另外两位评委则给出了9.8和9.9的高分。
苏晚的最终平均分：9.73分。一个极高的分数！
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苏晚站在台上，看着那个分数，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讽刺。公平，终究需要更大的不公来压制。
接下来，是苏莹的钢琴演奏。
依旧是娴熟的技巧，优美的旋律。但在苏晚那场极具冲击力的表演之后，显得有些…平淡和程式化。
而且，或许是因为傅承聿的出现带来了压力，又或许是被苏晚的高分扰乱了心神，苏莹在演奏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错音！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对于追求完美的她来说，已是重大失误！
演奏结束。掌声依旧热烈，但比起给苏晚的，似乎少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激动。
评委点评时，那两位年轻评委的措辞谨慎了许多。
刘老师试图力挽狂澜，极力赞美：“技巧完美，情感丰富，展现了极高的艺术修养！”但她却不敢再轻易打出10分。
最终，苏莹的得分：9.8, 9.7, 以及刘老师给出的9.9分。
平均分：9.8分。
依旧是一个极高的分数，但——却以0.07分的微弱差距，输给了苏晚的9.73分！
当最终排名在大屏幕上显示出来，苏晚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时，整个礼堂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苏莹脸上的完美笑容瞬间冻结，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脸上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她死死盯着屏幕，指甲掐进了掌心，身体微微颤抖。
她输了？她竟然输给了苏晚？！输给了那个她最看不起的剪纸？！
奇耻大辱！
林婉晴也在观众席上，看到这个结果，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苏晚站在舞台一侧，看着苏莹那副失魂落魄、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林婉晴铁青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近乎残酷的快意。
赢了。尽管过程充满不公和曲折，但她终究是赢了这第一仗！
然而，这快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因为她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傅承聿，正微微侧头，听着校长激动的介绍（大概是在介绍获奖学生），他的目光再次越过众人，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深沉依旧，却似乎比之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玩味？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而此刻，后台入口处，一个学生会干部模样的人匆匆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和急切，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锁定在苏晚身上。
他挤开人群，跑到苏晚面前，气喘吁吁却又难掩激动地大声说道：
“苏晚同学！太好了！恭喜你获奖！刚才外面有位先生让我务必把这个交给你！说是繁星文学网的首席版权编辑，姓李，他看了你的表演，非常震撼，迫切希望能立刻和你谈谈那本《重生之凰逆天下》的全版权开发事宜！他就在外面车里等你！”
他的声音不小，瞬间吸引了后台所有还没离开的人的目光！
刚刚遭受重挫、脸色惨白的苏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晚，眼中的嫉恨瞬间被震惊和更大的疯狂所取代！
繁星文学网？！首席编辑？！全版权开发？！
苏晚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傅承聿的目光，苏莹嫉恨的目光，周围所有人震惊、好奇、探究的目光…如同无数聚光灯，瞬间将她牢牢钉死在原地！
她最大的秘密，以最猝不及防、最戏剧性的方式，被彻底撕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