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无法压抑的情绪涌上心头,我一拳砸向身旁的树干。
先前那种濒临崩溃的眩晕感,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早已烟消云散。
一个鲜活的少女,竟如此轻易地消逝了。
Saber固然是 Servant,但她更是这几日与我们并肩作战的、重要的同伴。
我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互相残杀的战斗,明明该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可面对眼前的现实,我仍抑制不住地感到极度的恶心。
我们打倒了 Rider,也击败了 caster,连 caster的御主葛木宗一郎也已死去。
可作为胜利的代价,我们失去了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
是我请求后,会耐心教我剑术的 Saber;是一边与 Archer争吵,一边陪我下将棋的 Saber;是带着欣喜,一口口品尝我做的料理的 Saber……
Saber偶尔流露的那些细微情绪,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闪过。
可无论那些记忆多么无可替代,那位美丽的少女,都已不会再回来了。
“……Archer。”
这时,我听到身旁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黄金青年。
他一直很欣赏 Saber,虽说性格傲慢惯了,不轻易表露情绪,但面对这样的结局,总该会说些什么吧。
可——
“——”
没有表情,没有冷笑,也没有愤怒。
这位 Servant向来保持着疏离的态度,仿佛始终在俯视众生,他从未脱离“观察者”的立场。
可此刻,Archer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神情。
那神情隐约有些像开战当晚在教堂时的模样,却又有所不同——混杂着疑问、困惑与茫然,仿佛陷入了似曾相识的恍惚。
眼前的景象明明让Archer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违和感。
向来维持着王者风范的 Archer,周身那股足以掌控周遭的压迫感,唯独在这一刻出现了细微的动摇。
在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空间里,他究竟感受到了什么?
“Archer?”
我再次开口呼唤,Archer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我,终于有了反应。
不,事实上,直到刚才,我恐怕都未曾进入Archer的视野。
这个习惯俯瞰万物的男人,竟会直到被呼唤才察觉他人的存在。
这件事本身虽看似微不足道,却反而让我格外在意——别的人暂且不论,要让这位英雄陷入如此失神的状态,实在难以想象。
“你刚才在发呆,是有什么事吗?这可不像你。”
“没什么,只是有点违和感罢了。这片凝滞的空气,这股沾满邪念的余味,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具体是何时何地。恐怕,是混杂在那些丢失的记忆碎片里了吧。”
Archer难得用这般断断续续的语气说话,可话语中的内容却不容我忽视。
Archer从未直接与那片黑影对峙过,却仅凭眼前残留的痕迹,就说自己“有印象”。
那样怪异的存在,不可能在世间存在第二个……难道 Archer生前,曾与那片黑影有过交集?
若真是如此,那黑影便并非这次圣杯战争的“异常存在”,而是在 Archer所处的时代就已出现过。
世间被操控的怪物不计其数,那片黑影会不会也是被某人召唤、操控的存在?
要是 Archer能恢复记忆,说不定就能揭开它的真面目——
“不过都是些琐碎小事,不值得在意。”
即便事关自己的记忆,Archer却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随意扫视了一圈周围。
似乎在确认过没有需要警惕的事物后,Archer身上装备的双剑便如薄雾般消散了。
“哼……看这情形,Saber应该已经没了吧?既然如此,这里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回去吧,杂修。”
他的语气里满是“毫无趣味”的意味,仿佛眼前的一切都索然无味。
Archer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猛地转身准备离开。无论是对未知敌人的恐惧,还是失去同伴的悲伤,在他脸上都找不到一丝痕迹。
……不,或许这个男人,真的对此毫无感触。
Archer从始至终,都不曾真正关心这场战斗的结局。
这无关冷酷或无情,而是一种近乎“非人类”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冷漠。
“……等等。”
就在 Archer即将离去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的背影。
远坂终于转过身,不再对着池塘。
她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目光却带着穿透人心的怒火,直直地投向 Archer。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份气势,Archer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缓缓转过身来。
冰冷的红莲眼眸,与燃烧着怒火的碧玉色眼眸相撞,空气中仿佛迸发出火花。
远坂用力耸着肩膀,试图压抑情绪——她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
面对并肩作战的同伴的死亡,这个男人却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若不是被这份诡异的疏离感所震慑,恐怕我早就先开口质问了。
“‘没什么可做的’是什么意思?Saber被那种不明不白的东西杀了啊!你竟然说这‘没什么可做的’!?”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难道要我一一放在心上?”
Archer微微歪头,仿佛在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看到他这副反应,我甚至比愤怒更先感到一阵寒意——
这位英灵眼中的世界,与我们人类截然不同。
过去我曾无数次惊叹于 Archer广阔的视野与敏锐的观察力,以为他只是站在“王者”的高度,才能捕捉到更多信息。可现在我才明白,这种想法根本是错的。
无论对方是无关的陌生人,还是同甘共苦的同伴,“人的死亡”这种重大的事,在 Archer眼中竟连丝毫价值都没有。
不,或许“同伴”这个概念,在他心中根本就不存在。我们的价值观,从根源上就截然不同。
他没有对死者的怀念,没有哀悼的心意,甚至可能连“悲伤”的概念都没有。
一旦某个存在死去,无论他曾经多欣赏对方,都会立刻失去兴趣。这种从高空平等俯视一切的视角,早已超出了人类的范畴,更接近于神明。
“你……你是认真的吗?我知道 Servant之间可能是敌人……可就算如此,Saber也是我们的同伴啊!你明明之前很欣赏她的不是吗!”
“啊,确实,Saber算得上是件难得的珍宝。这份价值,本王倒是可以承认。即便走遍这颗星球,像她这样的女人也不多见。
但……再珍贵的宝物,一旦损坏,也就毫无意义了。失去的东西无法复原,死去的人无法复生。为无法改变的过去烦恼,没有比这更徒劳的事了。”
“——”
听到这句话,不仅是远坂,连我也陷入了沉默。
确实……Archer的话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
时间无法倒流,世间的确存在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事物。
就像十年前那场灾难中逝去的五百余人,像五年前离世的卫宫切嗣,也像五分钟前消失的 Saber。
可即便如此,如果说死亡本身以及对死者的思念都毫无意义,那切嗣临终前,我发誓要成为“正义的伙伴”的誓言,又算什么?
难道我至今坚持走过的路,全都毫无价值吗?
……不对。就算失去的事物已无法挽回,也不代表之后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正因为对逝去之人怀有思念,我才能走到今天。若是认同了 Archer的所有说法,就等于承认我坚信不疑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Archer,你的话或许有道理,但我不认为悼念逝者是徒劳的事。”
“愚蠢。”
然而,Archer用一种超然的傲慢,轻易驳回了我的观点。
他用看待不懂事孩童般的轻蔑目光,在我和远坂之间来回扫视。那双猩红的眼眸里,依旧看不到任何情绪。
“若真想回应他人的死亡,就该看向未来而非过去。无论多么惋惜,过去都无法改变。既然如此,不如专注于那些能改变的事物。”
能改变的……事物吗。
确实,过去无法逆转,但只要我们行动起来,未来或许还有改变的可能。
……Archer大概是想催促我们,与其在这里停滞不前,不如继续向前吧。
可我走过的路,又算什么呢?
我的旅程,确实始于无法挽回的过去——那场夺走一切的灾难,我这个本不该存活的人,被切嗣所救。只因看到他真心喜悦的模样,我才憧憬着那份笑容。
我的确不想再让类似灾难重演,但回想起来,我似乎一直沉浸在过去,从未真正正视过未来。
就连“成为正义的伙伴”这个目标,也依旧模糊不清。或许我从一开始,就该多思考未来,而非执着于过去。
Archer的话尖锐而有力,连怒火中烧的远坂都陷入了沉默。她和我一样沉思了片刻,最终像是得出了结论,再次轻声开口:
“……你说得对。虽然很不甘心,但 Archer你的话确实有道理。在这里悲伤,Saber也不会回来。
既然如此——我就去想打败那片影子的方法。那个夺走我重要 Servant的家伙,我必须让它付出代价。”
“这才像样。若在这里停滞不前,不过是个不堪大用的废物。小姑娘,看来你还有些值得认可的地方。”
但 Archer话锋一转,继续问道:
“你已不再是御主,只是个没有 Servant的普通魔术师。想必也没有要向圣杯许愿的愿望了——即便如此,你还要继续战斗吗?”
“当然。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胜利而战。就算没有 Saber,该做的事也不会改变。”
远坂在这位或许终将成为敌人的 Servant面前,傲然宣言。
片刻前的阴霾,已彻底从凛脸上消散。
……没错,远坂凛一定会打倒所有敌人。此刻的她,眼中充满了令人信服的自信。
不,或许并非如此——这只是她本就拥有的特质,如今重新展露罢了。
我所憧憬的那个少女,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正因为这份光芒,她才是远坂凛。
即便不再是御主,她前进的道路上也没有丝毫迷茫。
“是吗。那么你呢,小子?”
“嗯,如果之后远坂能和我一起战斗,我会很安心。”
我与远坂对视一眼,彼此点头。在“无法原谅那片影子”这一点上,我们的想法完全一致。
Archer依旧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重新冷静下来的我们。他或许只是因为被询问才回答,始终没有脱离“观察者”的立场。
“好了——黎明将至,该回去了,杂碎们。既然局势已大幅变动,剩下的那些人等也该有所行动了。”
这一夜,圣杯战争的势力版图已彻底改写。
曾聚集三名 Servant、从城镇中汲取魔力、堪称当前最强战力的 caster阵营,除 Lancer外已全军覆没。
而我们原本拥有 Saber和 Archer两名 Servant,如今也失去了作为核心战力的 Saber。
berserker的行踪不明,但最后一名 Servant——Assassin的踪迹已得到确认。
更重要的是,这个阵营显然与那片神秘影子存在合作关系。
尽管 Assassin本身是实力较弱的 Servant,但只要有那片影子在,就绝不能掉以轻心。
Saber、caster、Rider相继倒下,现存的 Servant仅剩四名:
失去记忆与宝具,却曾是往届圣杯战争中最强的 Archer;
拥有必定命中的必杀宝具,且能力多样的 Lancer;
拥有远超其他 Servant的绝对力量,无疑堪称最强英灵的 berserker;
与黑影合作,兼具气息遮断与即死宝具的可怕 Assassin。
残存的 Servant皆是实力不凡的英灵,最终谁能胜出,根本无从想象。
但此刻,有比关注圣杯战争的结局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与 Assassin同行的黑色影子。
那个袭击城镇居民、甚至能斩杀 Servant的怪物,无论如何都必须消灭。
它不分青红皂白地袭击人类,是毫无争议、必须被打倒的“恶”。
我跟在 Archer身后,远坂也紧随其后。
我在心中默默起誓:作为正义的伙伴,绝不能容忍那片影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