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小金子探出头来,他盯着阿依莫看了一会,似乎对这个浑身鬼气的阿飘有些忌惮,又赶紧缩入袋内。
黄昭看着阿依莫那半透明的魂体,心中五味杂陈。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阿依莫,过去的事……我很抱歉。战场之上,各为其主,生死相搏,非我所愿,但结局如此,我难辞其咎。”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如今你既以魂体存在,有何打算?”
阿依莫的魂体轻轻飘动,发出空灵又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声,“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要找董卓报仇。只不过那厮一身军煞血气冲天,如今的我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只能等我变得更强大些再做打算。”
她忽然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盯住黄昭:“我如今依附在这珠子上,连离开它太远都做不到。
珠子既在你手,你又欠我的,那我自然得跟着你。”
“跟着我?”黄昭皱眉,让一个女鬼整天缠着自己,这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他连忙摇头,语气坚决:“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我一介男子,你终日相随,成何体统?诸多不便!”
“有何不可?”阿依莫的魂体飘近了些,几乎要凑到黄昭面前。
“喂!我都已经做鬼了,你不会……还会对我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吧?难道我的魅力真有这么大?”
黄昭闻言,顿时想起连日来那些荒诞旖旎的梦境,脸上不禁一阵臊热,没好气地斥道:“休得胡言!男人也有隐私的!终日被你……被你这样窥伺,我不要面子的吗?”
“小气!”阿依莫撇撇嘴,魂体在空中绕了个圈,“我每日绝大多数时辰都需在养魂珠内修炼凝形,稳固魂体,根本没空时时窥探你!大不了……我答应你,允许你在珠子上设下禁制,未经你允许,我绝不出来,这总行了吧?”
黄昭脸上依旧写满了犹豫和拒绝。
阿依莫见状,眼神倏地一变,带上几分凄婉与决绝,声音也飘忽起来:“你若是执意不肯收留我,那我便只能去当个真正的孤魂厉鬼了。陇西郡城这么大,总有些气血亏虚、心神不宁的登徒子……我便每日去勾引他们,靠吸取那一点阳气渡日。只是如此一来,天长日久,不知要造多少冤孽……”
听闻此言,黄昭不由得想起前世看过的大量鬼片,不禁打了个寒颤,让这样一个身负执念、又通晓幻术的女鬼流落在外,确实后果难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情愿,沉声道:“……罢了。跟着我可以,”
不等阿依莫露出喜色,他立刻语气转为严厉,竖起三根手指:“但需约法三章!”
“第一,不得再擅自对我使用任何幻术!”
“第二,在外人面前,必须彻底隐匿,不得显露行迹!”
“第三,一切行动,需听我安排,不可任性妄为!”
阿依莫的魂体在空中晃了晃,似在思考,随即爽快答应:“成交!不过你也得保证,要帮我找到更强大的蕴魂之物,让我魂体变得更稳固!还有,有机会要帮我报仇!”
“力所能及范围内,我可以应承你。但前提是,你必须严格遵守方才的约定。”
“知道啦,啰嗦!”阿依莫的魂体似乎放松下来,变得愈发透明,渐渐沉入养魂珠内,“记得设好禁制……我修炼去了……”
黄昭叹了口气,这日子,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次日,黄昭依言上街,寻了家信誉颇佳的杂货铺子,仔细挑选了一支上好的狼毫笔与一罐色泽纯正的朱砂。
回到客房,他屏息凝神,以内力调和朱砂,笔尖蕴着淡淡流光,小心翼翼地在养魂珠表面勾勒起繁复而古拙的符咒线条。
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细微的法力波动。
随着最后一笔符尾圆满收束,所有朱砂纹路骤然一亮,随即如同水渗入沙般,迅速隐没于珠子深幽的色泽之中,再无痕迹可寻。
禁制,成了。
黄昭能感觉到自己与珠子之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只需心念一动,便能感知其状态并限制内部魂体的出入。
他心中稍安,长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所设下的,并非什么坚不可摧的强大禁制,而是最基础、最温和的那种。
若阿依莫魂力恢复足够,全力冲击,这层束缚定然困不住她。
非是他技艺不精,而是留了一线生机——他担忧自己日后若遭遇不测,无人能解此禁,岂不是将阿依莫永世困于方寸之间,与初衷相悖?
这套禁制,说白了,防君子不防小人,求的不过是个心安与彼此的默契。
便如同他腰间那只皮袋,袋口扎紧,是告诫小金子莫要胡乱跑动惹祸,但若那小东西真急了,凭它那对能啃金断玉的门牙,咬破袋子脱身也并非难事。
午后阳光正好,董越又晃晃悠悠地寻了过来,人未至声先到:“兄长!兄长!今日你可再不能推脱了!”
他一把推开房门,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平日里你总说修炼、静养,拒我于千里之外,小弟我也就认了。
可今日不同,乃是陇西城中一年一度的祭山会!
白日里就有社火百戏,入了夜,更是满城张灯,游人如织,比之上元灯节也不遑多让!
商铺彻夜不歇,各色小吃玩意儿琳琅满目,还有西域胡姬跳的旋舞呢!
今晚无论如何,定要同去出游一番,也松快松快筋骨!”
黄昭本欲习惯性拒绝,但看着董越那殷切期盼的眼神,再想到自己连日来心神紧绷,几经波折,也该稍作舒缓,便点了点头:“也好,便随你去见识见识这陇西盛会的热闹。”
是夜,华灯初上,陇西郡城果然一扫往日肃穆,沉浸在一片喧嚣繁华之中。
长街两侧灯火如龙,各式灯笼争奇斗艳,照得街道亮如白昼。
人流摩肩接踵,笑语喧哗声、商贩叫卖声、杂耍吆喝声汇成一片,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小吃的香气,糖人、焦糙、胡饼、烤肉的滋味混杂在一起,勾人馋虫。
董越如同游鱼入海,兴奋地左顾右盼,一会儿挤到摊子前看吹糖人,一会儿又被吐火吞刀的杂技艺人吸引了目光。
黄昭跟在他身后,感受着这浓烈的人间烟火气,多日来的阴霾似乎也被冲淡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