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雨下得更大了。晚香楼的楼下传来兵卒的赌钱声,骰子落地的脆响混着粗话,吵得人睡不着。赵宸却借着烛光,在墙上画起了苏州的舆图——从运河到城墙,从官仓到民宅,都是他白天在船上记下的。
忽然,窗棂被轻轻敲了三下。
赵宸吹灭蜡烛,摸出枕下的匕首,卫十三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后。窗外探进个脑袋,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穿着短褂,裤脚还沾着泥,正是密信上的陈老栓。
“将军?”陈老栓的声音压得极低,眼里满是激动,“真的是您!”
赵宸打开窗户,让他进来。陈老栓一进门就跪地磕头,膝盖撞在地板上“咚”的一声:“将军救我们啊!这苏州城,快被王敬之和他背后的人刮干了!”
原来,王敬之是蔡京的远房侄子,靠着关系才当上通判,却在苏州胡作非为——勾结盐商垄断盐价,强占百姓良田,甚至连官仓的粮食都敢倒卖,去年水灾时,朝廷下拨的赈灾款,到百姓手里的不足十分之一。
“官仓的粮,都被他们运去卖给金人了。”陈老栓抹着眼泪,“我儿子就是去抢粮时,被王敬之的人打死的……他们还说,谁敢告官,就像我儿子一样扔去喂鱼!”
赵宸的手攥得发白,指节抵着墙上的舆图,官仓的位置被他戳出个洞。“他们就不怕朝廷查?”
“怕?”陈老栓冷笑,“王敬之说了,京里有蔡相和童大人照着,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前阵子有个御史想来查,刚到苏州就‘失足’掉进运河淹死了……”
卫十三在旁边听得咬牙,手按在刀柄上:“将军,这伙人简直不是东西!末将现在就去把王敬之的脑袋砍下来!”
“不行。”赵宸摇头,“咱们现在没证据,杀了他,只会让他们倒打一耙,说咱们‘滥用私刑’。”他看向陈老栓,“你能找到官仓倒卖粮食的证据吗?比如账本、运粮的船工……”
陈老栓点头:“有!码头的老周头就是帮他们运粮的,他手里有本账,记着每次运了多少粮,卖给了谁。只是他怕被灭口,藏得极严。”
“好。”赵宸拍了拍他的肩,“你设法联系老周头,告诉我们账本在哪。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陈老栓刚从后窗离开,楼下的赌钱声就停了。王敬之的声音传上来:“赵大人睡了吗?下官给您送些夜宵来。”
赵宸和卫十三对视一眼,卫十三迅速藏到门后。赵宸打开门,王敬之端着个食盒站在门口,脸上堆着假笑:“刚让厨房做了些苏州点心,大人尝尝?”
食盒里的糕点精致得像朵花,可赵宸闻到股淡淡的杏仁味——那是砒霜的味道。
“多谢通判好意。”赵宸拿起一块,却没吃,“只是我素来不喜欢甜食,还是留给通判吧。”他将糕点放回食盒,目光落在王敬之的袖口,那里沾着点白色粉末,正是砒霜,“通判日理万机,这点心还是回去补补觉吧,免得累坏了身子。”
王敬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讪讪地接过食盒:“那……下官告退。”
关上门的瞬间,卫十三怒道:“这狗官竟敢下毒!将军,不能再忍了!”
赵宸望着窗外的雨,眼神冷得像冰:“忍?我没打算忍。但要忍到最关键的时候——等拿到账本,不仅要扳倒王敬之,还要顺着这根线,摸到蔡京和童贯的软肋。”
他走到墙前,在官仓的位置画了个红圈:“明天,咱们去‘拜访’一下官仓。”
雨还在下,敲打着晚香楼的瓦片,像无数只眼睛在暗中窥视。赵宸知道,苏州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暗流里,捞出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让江南的天,重新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