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赖子的声音刚落,林晚就推开了门。她眼眶发青,头发有点乱,手里还攥着那张“买五送一”的红纸。外头天刚亮,风有点凉,她打了个哆嗦,问:“你咋这么早来?”
“嫂子,我想了一宿。”二赖子站在院门口,脚边放着铁锹,“你们对我太好了。让我看店、搬货,给工钱不说,连我妈都说我该做点实事。”
林晚没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前那条路。
雨后几天了,土路还是湿的。坑洼里积着水,黄泥糊在石头上,人走过去鞋底沾一大块,车轮陷进去就得两人推。老人拄拐的、孩子抱娃的,都绕着走。
“这路太难走。”二赖子指着地面,“老人摔过,小孩滑倒过,前天张婶买完酱油差点扭了脚。我想把它垫平了,铺点碎石,再夯结实。”
林晚愣了一下。
她不是没想过修路。可店里忙,陆峥又躺着,她腾不出手。请人要花钱,村里也没人愿意白干。这事一直搁着。
现在二赖子主动提出来,她第一反应是不信。
“你一个人能行?”
“我不一个人。”二赖子咧嘴一笑,“我喊了老赵和李三,都是以前一块混过的。现在他们也想正经干点活。咱一天干两三个钟头,不耽误你进货开门。”
林晚想了想,点头:“行。但得按我说的来。”
“你说!”
“上午八点到十一点干活,避开中午买卖高峰。材料别堆门口,往西边空地挪。每天收工扫干净,不能让人踩泥进店。”
“中!”二赖子一拍大腿,“我这就去拉碎石!”
他转身要走,林晚又叫住他:“安全第一。抬重物别硬扛,伤着不算好汉。”
二赖子回头,咧嘴笑了:“嫂子放心,我不是以前那个二赖子了。”
头一天上午,三人拉着板车来了。车上装满碎石和黄土,从村东头河滩挖来的。他们先把低洼处填平,用锄头把大块土敲碎,再铺上碎石。太阳出来后,尘土扬起来,路上行人皱眉。
中午一个老头路过,捂着鼻子骂:“吵死了!灰都飘饭桌上了!”
林晚听见了,赶紧端出几碗凉白开,递给干活的人:“歇会儿,喝点水。”
她转向老头:“叔,就三天。路修好了您推车也方便,赶集不用绕远。”
老头哼一声:“说得轻巧,我家离这儿近,天天吃灰。”
“要不这样。”林晚说,“明儿我给您送瓶汽水降火,算赔罪。”
老头一愣,反倒不好意思了:“一瓶汽水哪够……我是嫌吵,也不是真不让修。”
“理解。”林晚笑,“我们尽量早点收工。”
下午两点前,三人果然收了工具,扫净路面,连石子都捡整齐了。林晚给他们每人塞了两个果冻:“算加班费。”
第二天,施工照常。林晚把货架往里挪了半米,门口空出一块地,方便材料临时堆放。她还在墙角钉了木架,挂上毛巾和水壶,供他们擦汗喝水。
张婶路过时看了两眼,没进来,只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第三天清早,天上阴着,眼看要下雨。林晚一睁眼就冲出门看路。
路面已经压实,碎石嵌进黄土,踩上去稳当。几处坡道还加了斜面,排水顺畅。她蹲下用手摸了摸,土不松,石不滑。
“能扛住小雨。”她松了口气。
刚回屋烧上水,外面传来脚步声。隔壁刘婶推着婴儿车来了,车轱辘压过新路,一点没卡。
“哎哟!这路修好了?”刘婶惊喜,“昨天下雨我还说今儿不来了,怕摔跤。这下可省心了。”
“以后天天都能来。”林晚笑着迎出去,“要不要买包饼干?孩子当零嘴。”
“买两包!”刘婶掏出钱,“以前带娃不敢来,今天可算踏实了。”
中午,卖糖的老汉骑着自行车过来,车筐里还绑着孙子。他停稳车,拍拍车胎:“这路修得真利索!以前这会儿都不敢来,怕滑倒。现在能带娃一起来了。”
林晚递上一瓶汽水:“尝尝新的,两毛五一瓶。”
老汉接过,咕咚喝一口:“爽快!再来一包大白兔。”
傍晚关门时,林晚特意数了账本。今天收入十一块六,比平时多出两块多。
她合上账本,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
路面上洒了层细沙,被夕阳照得泛光。几个孩子踩着新路跑过来,嘴里喊着“买糖”,蹦跳着进门。
林晚回头看,二赖子正弯腰收拾铁锹。他衣服脏了,脸上有汗,但背挺得直。
“二赖子。”她叫了一声。
他抬头:“嫂子还有事?”
“谢谢你。”林晚走过去,“这不只是条路,是咱们店的‘迎宾道’。”
二赖子挠头笑了:“我娘说了,做人得记恩。你给我活路,我就给你修条路。”
林晚点点头:“明儿先歇着,有活再找你。”
“中!”他扛起铁锹,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嫂子,遮阳棚的事,等陆哥好了再说吧。我能搭个简易的,挡雨就行。”
林晚一怔:“你怎么知道他想修遮阳棚?”
“他跟我说过。”二赖子嘿嘿笑,“那天搬货,他说屋顶漏,怕晒坏冰柜。我没忘。”
林晚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整理柜台。
夜色慢慢压下来,小卖部门口灯笼亮了。暖光落在新路上,映出平整的影子。远处传来孩子的笑声,是刚买了汽水跑远的一群娃娃。
林晚坐在门内小凳上,手里拿着账本。她翻开最后一页,指尖轻轻划过那一行字——“人比钱重要”。
她没说话,只是把账本抱在怀里,望着门外那条路。
二赖子走远了,肩上的铁锹晃着,影子拖得很长。他路过村口石墩时,顺手把路边一块绊脚石踢进了草丛。
路灯下,一只蚂蚁正沿着新铺的石缝往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