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教大师名讳。”
晚山回身走到大师身前，并没有刚才恭敬有礼的样子。
他选择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当面指出问题，让他们整改，但指出问题的方式得动点脑筋。
他从年长僧人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他不太看得起杂役僧人的意思。
而且看穿着，这僧人好像也有点地位。
只要这僧人能听进去一点他的意见，说不定就能改变火之寺这些杂役僧人的处境，间接的就能让万一来此做杂役的奶奶过得舒坦点。
年长僧人双手合十道：“贫僧中慧。”
“我看你不像是有智慧的样子，挺对不起这名字的。”
僧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
他本是听说了昨晚在讲经堂发生的事，知道中吉大师听了晚山那句话后在佛堂参了一宿的禅。
方才根据晚山的年龄和穿着猜到了他就是昨晚那件事的主角，便想借着洗餐具和杂役弟子的事也给晚山出道题，看看晚山是不是真的和师兄说的一样，童言里藏着大智慧。
另一边的晚山继续道：
“你说杂役弟子对经文感悟不深，传教不了佛陀智慧，这难道全怪他们个人吗，有没有可能是你讲解的不到位，或者说你也没有完全领悟经文内涵。”
“那讲经堂我也去了，净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词，我奶奶教我......”
晚山本想拿奶奶教他提炼查克拉时候用的比喻，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又换成了养花。
“我奶奶教我养花的时候，说到打顶、抹芽、修根这些词的时候，一开始我也听不懂，是奶奶一遍遍的教，一遍遍的耐心解释后我才懂的。”
“要我说啊，就是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太懒了，教不会就知道怨学生。”
“这种道理我一个三岁小孩都能懂，我不相信你们不懂，我也不相信是佛陀没教你们，就是你们不想懂。”
“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年长僧人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师兄说的大智慧吗？听起来有点伤人啊，好想去讲经堂对着佛像道歉是怎么回事。
“教不好不想着好好教，而是让人家去扫地，去洗碗，你这叫体罚。”
“有时候多找找自己的问题，教了这么多年，你好好备课了吗？你认真解答问题了吗？你言传身教了吗？你课后开过研讨交流会努力提高自己的授课能力了吗？”
“学生学不会，你们就放弃了他，佛陀留下来的教义里是这么教你的吗？”
顿了顿，晚山决定引用一句自己听过的佛教谒语，来给自己的论点充当论据。
“地藏王菩萨都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看看人家这决心，再看看你自己，你敢说一句讲经堂不空誓不成佛吗？”
一连串的反问刺激着中慧大师的内心。
他惭愧的双手合十，轻颂佛号。
听着这边的声音，不远处教拳的精壮僧人伸手止住小沙弥们发出的骚动，不满的朝这个方向走来。
“你还说杂役弟子练武进展缓慢，不能守护寺院，那更是无稽之谈。”
走来的精壮僧人一愣，看了看中慧大师，又看了看晚山，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还说过这话。
“首先，守护寺院和练武之间就没有必然的联系，你都说了重点是守护寺院，而不是培养出一个武道高手，那你管人家练武进展快慢干嘛，每个人有每个人擅长的地方，你拿着同一套标准考察不同的人，当然就会有排名的先后。”
“排名能看出练武资质的优劣，能看出他们守护寺院的能力吗？”
精壮僧人陷入沉思，好像有点道理，但又好像没啥道理。
练武资质好的自然武力高强，武力高强不就能守护好寺院了吗？
晚山好像听到了精壮僧人心里的疑惑一样，对着中慧大师道：
“排名是不能完全体现一个人的能力的，在守护寺院这件事上，你要考虑的是火之寺有哪些潜在的对手，这些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跟火之寺敌对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想想看不动武能不能把事情解决掉。”
“如果不能，你得了解这些对手的特点，如果他们来进攻火之寺会你得知道他们会采用什么样的方法进攻。”
“同时你还不能让你的对手太了解你，这叫情报战。”
精壮僧人不安的搓着手，这事儿这么复杂的吗，可是他只会练武啊。
“最后，才是涉及到护院僧众的培养。”
“兵法有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合适的人出现在合适的地方才是你一个统帅该考虑的事情。”
“一味的优胜劣汰是达不到目的的，连我都知道初代火影实力强，火之寺要是能培养出一个像初代火影那么强的人，肯定能守护好寺院，但这可能吗，不可能的，你要考虑现实。”
晚山说着，又想起了一句前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佛偈，也不管合不合适就引用道：
“佛观一钵水，还四万八千虫呢，把人放在他擅长的领域，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行伍之中有人善骑有人善射，有人善攻坚，有人善突袭。”
“练武的僧人也一样，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学不会拳法就把他淘汰，他可能学刀法很快也说不定。”
这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反驳道：“你说的不对，武器是拳脚的延伸，学不会拳法就肯定学不好刀法。”
精壮僧人、中慧大师、晚山同时被吸引，向声音来源看去，原来是晚山之前留意过的小沙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的精壮僧人身后。
晚山朝他一笑：“是我举的例子不恰当。”
他挺怕和一根筋的人争辩，小孩子又恰好都是一根筋，所以他很光棍的直接承认错误。
精壮僧人伸手摸了摸小沙弥的脑袋，吩咐道：“去寻中吉大师来。”
这是准备叫人了吗？
看来得速战速决了。
“刚刚那个举例不算，我来出一道题证明我说的理论。”
“问：如果有一天火之寺遭到了攻击，你手下有100个僧人，你要安排这100个僧人去火之寺东南西北4个地方迎敌，这100个僧人里有6人有过御敌经验，可以担任指挥，这6人当中又有3人拥有两两配合的合击之术，在一起才能发挥出实力，要求每个地方必须派15人以上支援，请问有多少种合理的派法？”
精壮僧人掰着指头，脑门微微流汗。
他感觉自己护法僧的位子要坐到头了。
中慧大师面带苦色，低头不语。
“给你三分钟思考的时间，三分钟后到黑板上来做这道题。”
说完，晚山把手中食盒放到一边，走到刚刚中慧大师给他舀水的地方，舀起一瓢水喝了起来。
说了这么多，确实有点渴了。
想到刚刚中慧大师端着水瓢帮自己倒水洗餐具，又看到他此刻苦着脸的样子，晚山突然有点于心不忍。
“应该有四百零九万......”
“大师别算了。”
晚山出言打断：“这道题你算不出来。”
先不说题目里的数字都是晚山现编的，而是这题就根本不是让人算数。
“确实是四百零九万......”
中慧大师还不想放弃。
“大师，我说过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御敌经验的可以合理分配，没有御敌经验的派到不同的地方肯定会对结果产生不同的影响，这种无法预知的事情是无解的。”
中慧大师如遭雷击。
原来是这样吗。
晚山把水瓢递给中慧大师，接着道：“大师刚刚的话里提到了，我洗碗是抢了杂役僧人的功德。”
“大师请看这瓢水，若大师口渴，我为大师俸上一瓢水，解了大师的口渴，这当算我的功德吧。”
“大师准备如何回报这份功德呢？”
“若大师不口渴，并没有喝这瓢水，这还算我的功德吗？”
“大师既然不喝，又替我端了这么长时间的水，可算大师自己的功德？”
“我又该如何回报大师这份功德呢？”
“可我本意是帮大师解渴，而不是让大师帮我拿水，那这还算大师的功德吗？”
“大师不渴，是真的不渴，还是怕我向大师索取回报，才说自己不渴呢？”
面对晚山连珠炮似的发问，中慧大师闭目不语，面露挣扎之色。
他想说功德不求回报，但他说不出口。
他每天走的路是杂役僧人扫的，吃饭的碗是杂役僧人洗的，穿的衣服是杂役僧人补的，他得了这么多好处却没有为杂役僧人们做一点事。
晚山声音平缓：
“所以，大师你错了，功德是不可以计算的，更不是可以抢夺的，可以施舍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说完双手合十对着中慧大师鞠了一躬：“请中慧大师行好事。”
晚山心里暗自得意，他给自己这篇议论文打满分。
正欲继续开口，一声熟悉的佛号传来：“阿弥陀佛。”
来的这么快吗，我还没来得及提要求呢，晚山内心大急。
昨天在讲经堂讲经的中吉大师走到了晚山近前，道：“听说小施主在给我们寺里的僧人上课，贫僧也想听听。”
“小子斗胆，还请几位大师勿怪。”
晚山对着中吉大师一礼。
见中吉大师身旁还有一位老僧，顿觉心有点累。
光这儿就有四个大和尚，短时间写四篇议论文还是很有压力的。
这时中慧大师缓缓睁开眼，道：“既能自觉、复能觉他、觉行圆满、故名为佛。”
晚山听得一头雾水，中吉大师和与他同来的一位老僧闻言则是双眼精光大放，双手合十朝着中慧大师一礼，道：“阿弥陀佛，恭喜师弟。”
中慧大师嘴角苦涩的摆摆手：“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接着手腕轻转，对着晚山竖掌道：“贫僧受教。”
晚山连称不敢。
中慧大师本欲转身离开，又想到晚山刚才没说完的话，问道：“小施主要我行何好事。”
晚山偷偷咧了咧嘴角。
稳了。
“大师，我还是那句话，自己事情自己做就好。”
中慧大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见叶拾叶，见尘扫尘，自利利他，二利圆满。”
“小施主以为如何。”
晚山肯定是听不懂的，但字面意思和他想要的大差不差，于是点头一笑。
中慧大师道：“善。”
转身又对中吉和他身边的老僧一礼，道：“二位师兄，师弟想求一个管理寺中杂役僧人的差事。”
二人赶紧回礼，对视一眼后，还是那位老僧道：“自无不可。”
中慧大师得了承诺，转身离开，手中还端着晚山递给他的瓢。
晚山则是心中狂喜，开心的辞别周围众僧，提起食盒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中明。”
呆愣在一旁的精壮僧人喊的一个机灵，瓮声瓮气道：“中觉师兄，什么事？”
“那小施主跟中慧都说了些什么？”
老僧问道。
“说了讲经，说了练武，说了功德，说了杂役僧人，还说了......”
眼看精壮僧人又要恢复到刚才呆愣的状态。
老僧无奈摇了摇头。
“中明！”
“师兄，怎么了。”
“说详细点。”
“哦，好。”
听着精壮僧人磕磕巴巴的转述，老僧和中吉大师也算是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你继续做午课吧。”
“哦。”
精壮僧人说完，还杵在原地不动，直到身旁的小沙弥扯了扯他的僧袍，他才回过神来，哦哦哦了三声后，带着小沙弥回到刚才练拳的地方。
“此事......”
中吉大师不知怎么开口。
老僧一笑，道：“且看中慧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