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气晴好。
宋玉生全程被盯梢,径直将东西交给了赵王妃周岁华,没逗留就回了宫。
同时,崇安公主闲的无事又进宫。
先去昭阳宫拜见,其后带着大堆侍从,前呼后拥来了尚仪局。
见郭妡忙得厉害并不想搭理她,便叫人搬了张椅子坐在窗下,兀自摆弄一条帕子。
等了半晌,着实无聊,她半跪在椅子上,趴在窗台。
“我说郭司籍,今日难得好天气,外头也热闹得紧,你何必苦守这张桌案,就同我出去游湖吧。”
郭妡白她一眼,“殿下,我还得赚这份月例银子养活自己呢。”
崇安公主噗嗤一笑,“马上就要征秋税,你食邑虽少,也有些进项,不差这些!”
她说着就扬手去拿郭妡案上的册子,打定主意要捣乱。
郭妡眼疾手快地全抱在怀中。
“您可行行好,我封地在郊州呢!如今郊州哪还有一粒粮,百姓能活着已是不错,我再拿一份,与搜刮民脂民膏何异?”
说起来就来气,皇帝打得一手好算盘,专挑一无是处的地方封赏。
崇安公主瞧着郭妡黢黑的脸色,掩唇笑得眉眼弯弯。
她几日不同郭妡说话,就觉得了然无趣。
这小娘子敢说,能说,十分有意思。
这会儿郭妡死活都不出去,她也不恼,直接从手上撸了个赤金镂花镯子下来,拍在郭妡桌上。
“买你陪我玩一天,行了吧!”
郭妡拿着镯子掂了掂,随即放下,“轻了。”
崇安公主啐她一口,实在没法子,只得再把那镶着硕大蓝宝石的项链取下来,一并放在桌上。
郭妡这才收进柜子里,回头赶紧写完最后几笔,将窗一关,换身衣裳就跟着公主走了。
说是游湖,公主却没那般老实。
先去西市转了一圈,在郭妡耳边悄声道:“近来西市开了家酒肆,那东家瞧着很是俊俏,我有好东西可不藏私,这便带你去瞧瞧。”
“……”郭妡侧头瞥她。
脑海中滑过任长风那张脸,虽是做了些伪装,瞧着年纪大了六七岁,但二十出头的男人,可不就是风华正茂么。
何况,她的那家酒肆,开业时故意弄得声势浩大。
重金请了长安城中二十位容貌昳丽的花魁小倌们站台,吸引个公主,想必不在话下。
郭妡嘴角抽了下。
等到了门口,还真是她的酒楼。
崇安公主入内就要了楼上最好的雅间,点名要东家亲自伺候。
于是就瞧见任长风端着两盏茶水,拿着菜单进来。
四目相对,任长风垂眼。
而崇安公主撞了下她的胳膊,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郭妡眼角也跟着一抽。
递茶时,只见崇安公主的指腹在任长风手背不经意搔过,明晃晃的揩油。
郭妡眼皮直跳。
任长风似被开水烫了,飞快收回手,求救般看向郭妡。
郭妡恍惚想起立户那日的傅褚颐,虽身份和心境不同,但境遇还真相似。
都是荒诞得可怕。
这世界的回旋镖,嗖嗖的,谁都躲不过。
郭妡抬手抓住崇安公主的袖子,扯着她的手,打断她追着揩油的举动,黑着脸道:“殿下自重。”
崇安公主回头,“你喜欢?”
“这是做正经生意的地方。”
郭妡扯着她的袖子,将她的手带到茶盏上。
崇安公主笑一笑,“本宫知道,本宫就摸摸,又不带回去,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郭妡听着这渣女语录,直扶额。
却没注意到任长风微不可察的,骤然紧绷的身体。
和那道落在她身上,含着些许期待和羞赧的目光。
她头也没回,吩咐任长风,“既然来了,就带方十娘过来见一面吧。”
任长风回了神,“是。”
等他出去,公主挑起眉梢,“你的人?你的店?”
她语气之中不无遗憾,听得郭妡吸了口气。
“殿下只瞧脸,不看身型,不听声音么?”
崇安公主被小她几岁的小娘子训得一怔,歪头想了想,忽地瞪大眼。
“本宫就说瞧着总有些熟悉之感,原来是那丑东西!这可是个稀奇事儿,人还能换脸呢?!”
这反应,就属于有些没见识了。
郭妡道:“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了,总之我手底下也就这人能用,殿下莫打他主意,也请不要宣扬。”
崇安公主又是遗憾地叹口气,看上去,整个人陡然没意趣了。
见着方十娘这闻名遐迩的舞姬,才打起一些精神。
方十娘进来先行了大礼,双目含泪叫了声“郭姐姐”。
郭妡派人去找她时,她正病着。
馆里养她不见收益,预备将她倒手卖去荒无人烟的寒州做营妓。
就这么凑巧,被郭妡救下。
事实上,郭妡在收到县主将这三人卖掉的消息时,就已经有了救回颂芳的计划。
当初绮绣院的三人,数颂芳最机灵也最胆大。
认定跟着她干之后,也着实是鞍前马后,十分卖力。
而现在,她需要人手。
需要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的,恨裴玄止和赵王等人的人手。
因他们而饱受磨难的颂芳,就是最佳人选。
这样的人,才能取信于那些同样恨着他们的人。
郭妡叫方十娘起来,先不说其他,给她引见崇安公主。
又是一番见礼后,公主赐了座。
方十娘却不敢坐,秉着礼节站在一边等候指示。
昨夜郭妡就见过她起舞的风姿,经过一阵子的将养,买回时的瘦骨嶙峋,已经丰盈回去了一些。
但对近似迷妹的女孩,关心一句,胜过万金。
郭妡上下打量方十娘一眼,笑道:“如今瞧着可比在郡公府时更明艳动人,只是身子骨依旧瘦弱了些,还要好好进补才是。”
她话落,方十娘果然就鼻尖一红,轻声呢喃:“郭姐姐……”
郭妡拍拍她的手,“好了,不必这般伤感,也不要再脆弱下去,如今你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待人接物要拿出你名角儿的气势来。”
方十娘被她一句话说得破涕为笑。
明亮的眸子瞧着郭妡,点头道:“我知道的,思雪同我说过,今日郭姐姐出去后,我和郭姐姐就是仇人,我恨你,恨裴世子,恨县主,也恨那无法无天的赵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