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和技术,到底是人家的。
倘若完全不顾人家的意愿,强行划给赵王,他们搞不好就宁愿在外头流亡。
或是回归故土后不好好做事。
都是白忙活一场。
皇帝掩唇轻咳了一声。
事实上,她献给崇安也是可以的,崇安最擅长享乐,巴不得在他跟前多立功,多换赏赐。
是他一下子心急了。
最终皇帝应下,就由皇后打理。
郭妡也顺势道:“只要农夫们在皇庄上有突破,并有了经验,则可以调入长安,根据长安的气候,想法子改良周边的粮食和蔬果。”
皇帝一听就高兴了,“极好!若有建树,朕自有重赏!”
几件事都处理完毕,高皇后和郭妡先回后宫去。
赵王在皇帝跟前再表了会儿孝心,也奉旨去了清露殿。
皇后回宫就卸了一半钗环,换上一身轻便些的衣裳。
收拾妥当,才回头瞥一眼郭妡。
“你将父母亲人交到本宫手上,是想做什么掉脑袋的事?”
如今,郭妡自己立户是良籍,父母亲人都成了皇家部曲,就视同分了家。
她有什么荣耀,父母沾不上光。
她犯了什么事,父母也不必跟着一起死。
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真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郭妡无辜地眨了眨眼。
“娘娘可冤枉妾身了,妾身只是收到消息,因从前一点狗屁倒灶的事,爹娘在山南与人起了些龃龉,而娘娘给妾身这个机会,妾身便想为他们找把更靠得住一些的保护伞。”
她十来天没出宫,不代表接收不到外头的消息。
任长风通过公主的人告知她。
两日前,趁山南土司夫妇去摆歌赴宴,莫若飞背着兄长和姐姐,去山中赶郭妡的表兄弟姐妹们。
虽没敢对大人不敬,可话里话外的意有所指,是十分明显的。
郭泰和张花半辈子受人敬重,哪怕落魄奔逃,在山南土司夫妇那里也是座上宾。
这回却在一个小辈那里,结结实实体会到了什么是寄人篱下,什么是虎落平阳。
郭妡知道,此事严格来说怪不到莫土司和毛夫人头上。
相反,自己还欠着他们的人情。
而且土司夫妇回去后,立马将莫若飞教训了一通,并押着去道了歉。
可这并不是让父母继续留在那里受辱的理由。
莫若飞可以因为郭妡都没放在心上的,儿时的积怨,羞辱她的父母。
谁知来日被其找到机会,不会出卖?
因交情和人情,该给山南的利益,不会少。
但她不能将世上的每个人都当正常人对待。
为了父母亲人的安危,她需要将人转移,只是转去哪里,头疼了一整晚。
皇帝提起她的家乡,她才灵光一闪。
她说的是实话。
皇后只是呵呵笑了声,信或不信,也不大看得出来,只听她道:“这么多日不见赵王,今日他进宫,不去瞧一瞧?”
这般调侃,多半是信了吧。
“哪需妾身去见他,他自会来见妾身。”郭妡自信笑一声。
裴玄止即刻抵京,她却表现得久居深宫,对郡公府的事一无所知。
赵王想必又觉得握到了拿捏她的筹码。
加上皇庄之事,他心底可能十分不爽,甚至起了怀疑。
今日他又恰好进了宫,自然不会没什么都不做就出宫。
那她就得再养精蓄锐一番了。
毕竟,后头还有很大一场撕心裂肺的感情戏呢。
郭妡临告退前,认真道:“这庄子比娘娘想象的值钱,妾身既献上了便不会再藏私,庄子里一应事务,请娘娘务必派信得过的心腹打理,并且早些在娘娘自己的庄子上推广传播,如此,娘娘的荷包很快就能鼓起来。届时,我们做什么,都不必再受人掣肘。”
张家村圈起来,才好借助高家的势力,悄无声息做脱水果蔬。
并彻底放开手,大量生产囤积物资。
赵王曾在村中带走的几台机械,听说有两台水转纺车被工匠拆得稀碎,还真仿出来不少台,已经投入使用了。
但有两台稀奇古怪的,张家村都没投入使用的。
他们拆完后,就不知道拼了,也不知道具体作用。
可赵王已知村里有效率很高,必能赚钱的好东西。
所以,村子归了皇后,皇后又向赵王母子示好,就好哄赵王“投资”了。
谁叫赵王已经踩了个茶叶的坑,正愁出路呢。
不出她所料。
郭妡进入掖庭宫夹道,就遇见在前头等着的赵王。
他这回倒低调,仅带着万全一个,看样子,今天情绪还算稳定。
郭妡远远顿住脚步。
赵王缓缓转过身,冷然一笑,“你将家人献给皇后,想做什么?”
郭妡并未回应,只在原地站着,两只手轻轻扣在一处。
隔着十多步,沉默地看着赵王。
赵王似嫌这距离太远,朝她走了几步,平静地问:“你不知张家村附近是孤的人?”
他会自爆,郭妡料到了。
今天她的举动,他若不怀疑,也不配活到如今。
郭妡却做出仿佛才知晓的模样,惊怒道:“殿下派人守在妾身家乡又是做什么?!”
对她这样激动的反应,赵王目光微沉,“你不知道?”
郭妡仰头,目光倏然幽寒。
“妾身被殿下通缉,整个禹县,整个川州,甚至整个西南道,谁敢与妾身互通消息?!妾身凭何知道?”
“呵,无人报信,整村人如何提前逃离?”赵王显然不信。
郭妡冷笑,“殿下眼中,妾身如此无用?村中自有通讯之法,妾身被通缉之时,村里人即刻就会撤离,以免成为妾身的拖累。”
“既然有通讯的法子,孤去村中并未避人,你如何不知是孤?”
赵王依旧不是很相信她的说辞。
在他听来,着实是前后矛盾的。
郭妡也是冷着脸,几乎想往他脸上啐。
“他们又不是傻子,岂会明知有危险,还顶着风口在村子附近晃荡?待有消息妾身在郊州,他们才回头侦测,那时就已发现不少暗哨。加上从前也有不少人在村子附近窥探,他们如何想得到,竟是殿下锲而不舍的在守株待兔?”
这说法勉强合理,赵王脸色缓和一些。
却听郭妡逼问:“殿下还没说,守在村中究竟想做什么!”
她的眼眸含着浓浓怒意,死死瞪着他。
瞧着已是心里有了答案,但非要听他说一说般。
赵王便嗤笑。
“自是请他们来长安享清福呐。孤着实想知道,妡儿对裴玄止情浓,可浓得过生身父母?可惜孤在川州寻遍了也未见你父母的踪迹。
如今想来,他们应当是藏在土司地界吧?你也真是狠心啊,为裴玄止走遍土司部落,却能忍得住不见父母一面,害怕身后有追兵?害怕暴露他们的位置?以至于孤从未往那个方向去想。”
郭妡听得答案,懒得再回复他的问题,只是从喉咙中发出几声呵笑,怒而骂道:“殿下竟如此卑鄙!”
“卑鄙也是你曾经的好婆母教的,她不告诉孤你有此软肋,孤如何想得到呢?不过孤看出来了,你现今在皇后身边,确实为你,为裴玄止,可却未必为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