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止接过手绢擦嘴,侧目道:“妡儿但说无妨。”
吃些苦总比被赵王作掉脑袋的好,就像昨天,赵王莫名其妙带几个人进林子,若不是他护卫带的多,赵王被杀的概率超过五成。
左右现在西南有地方准备反叛,赵王想染指兵权的目的已经达到,裴玄止就真不想伺候了。
郭妡不疾不徐说:“赵王遇刺重伤的消息,咱们不瞒着,这几日,想法子全散播出去,务必让整个西南都知道。赵王身为西南道节度使,只要在西南地界出事,大家谁都跑不了。如此就算赵王赖在川州不见四府二十三州主官,那些官也会坐不住自己来见赵王的。
而赵王遇刺的事,栽到香峰县的山匪身上去,世子下令调几名校尉和三千府兵去香峰县给赵王报仇,这样川州各地驻防兵力稀薄,如果这期间,商队频繁被劫,山匪频繁打家劫舍,他们一来,就会看到川州的乱局,也会知道赵王在川州有多不安全。那四位都督,一生爬到此高位,谁想被旁人牵连惨死任上?他们一急,自然会死谏带赵王去更为安全的泷州。
只是赵王送走了,郎君可能会被问责,也会影响到考绩。”
裴玄止沉吟。
他先前想的是不影响自己,但世上确实难有双全法。
“妡儿说的……倒可以试试。我好歹是郡公府世子,信王府外孙,加在我身上的罪,重不到哪里去。我也不完全能靠劳什子考绩升官。”
可不是么,裴玄止的后台硬着呢。
而郭妡反复演算过,弄走赵王,应当是目前最稳妥的法子。
与赵王那疯子拉开足够的距离,说不好,他那烧坏的脑子可以冷静一些。
实在冷静不了,还可以寄希望于泷州那边的孝敬,能让他满意。
如果都行不通,他找裴玄止要自己,郭妡就只能试试以死相逼了。
也不知,男人求而不得的抓心挠肺,放在赌桌上有多大分量。
否则,进了王府,就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
只能跟那神经病绑着一起死。
至于为什么不是跟着赵王一块享福?
郭妡也是学过历史的。
历史上,像赵王这么高调跋扈的人,多半笑不到最后。
何况,赵王这一系,目前看来就没有好人。
若真叫他们掌权,百姓还不知会被磨磋成什么样子。
天道,大抵不会让邪压了正。
郭妡道:“妾相信世子有法子能周旋一二,如今的情形,吃些苦能把这尊大神送走,于川州上下都是好事。只是万不能让赵王知道,我们在其中的算计。万一不幸事发,恐怕只能由郎君一力去担,否则这些兄弟……”
她瞧了瞧底下的校尉,顿了下。
底下人也配合,立马抱拳,“郭娘子不必担忧,卑职等愿与刺史共同承担后果!”
裴玄止笑一笑,“不必,赵王你们惹不起,就按妡儿说的办。”
郭妡点头,抓着裴玄止的手,与他相视一笑。
裴玄止瞥一眼底下众校尉,眼中一抹算计的光闪过,看着郭妡又是心照不宣的笑。
郭妡弯唇,陷入她为他织的情网,裴玄止想必还以为,她在递话给他收买人心呢。
可这人心,早在她掌握之中。
郭妡昨夜便想过,现在就算知道赵王有个事关税粮的把柄,也知道为此事至少无辜惨死百人,事情一定不会小。
但碍于查案要时间,查的过程中,有可能打草惊蛇,被赵王抹去一切痕迹,就像仙井堂。
那用把柄去拿捏赵王,真不是立刻能见效的。
何况关于税粮,她现在唯一可靠的线索就是任长风。
同为被欺压者,她和他或许可以结成统一战线,前提是,能尽快见到人。
下来,她也可以通过朱世满去打听近年可有异样。
毕竟朱世满是川州最大的粮商,许多隐匿的粮食是通过他销赃的,但他也不一定知道其他州县的事。
郭妡只是将他当做一条路子罢了,根本没抱很大希望。
最后的线索才是裴玄止。
不论赵王人品如何,他作为赵王心腹之一,也许知道赵王这些秘辛,但他会告诉她吗?
郭妡没那么乐观。
裴玄止这种出身地位的男人,天生不会与人全然交心,就像他现在被哄得只以为自己坠入爱河,他也从未想过为她拼一次,扶她做妻。
他心底清醒着呢,为利益,为前途,保留的东西多着呢。
郭妡不会放弃,大方向暂时没法撼动他,那小事呢,先试试吧。
就先将手伸进他的权力里。
昨晚遇刺的事情发生后,川州军政两届没人睡得着,这就给了她一个灵感。
既然大家都脖子发凉,那么,弄走赵王,应该就是大家的共识了。
于是,天刚亮,她就派香菱出去找了易校尉。
毕竟这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一个军官,也是第一个有意与她结交的军官。
幸好,香菱虽是头回独自出门办事,好歹将话传明白了。
易校尉也机灵,转头拉上了川州资历最老的吴校尉,一起给裴玄止上眼药。
而郭妡要做的就是合理留下他们给裴玄止吹风。
于是她大清早着急派人出去抓鱼,故意叫他们看见刺史正热热闹闹的吃野味,还是宠妾亲手做的。
寻常人家来了贵客,总是叫妻子煮一桌好菜招待。
裴玄止也许一开始并没想到这些。
但他如今在情网中,炫耀欲望强的很,她为他做什么,他都恨不得全天下知道。
好叫众人都夸赞他与她两情相悦,从而抹除当初卑劣的痕迹。
那么,校尉们一犯馋,裴玄止再一瞧这么多的鱼,根本吃不完,自然而然就会拿来施恩。
他当然想通过厚待亲信的方式,让他们与他更亲近,为他卖命。
而校尉们,也等着饭桌上,关系拉近后再吹风呢。
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郭妡弯唇,同众人讲明白自己的部署,叫众人只管点兵,剩余的事交给她办。
若实在瞒不住赵王的,则让裴玄止去顶着。
总的来说,裴玄止只管做顶事的脏活累活便是。
众人抹了嘴,齐齐应下。
郭妡将裴玄止送回卧室静养,拿了对牌就出门去。
消息么,自然不能是当官的传出去。
商队去传才合理,也传得最快。
至于商队怎么知道的?郡公府到处求上好的金疮药和补药呗。
郡公府的人和郭妡跟前的人分头行动,有的拉着几千贯钱去药店包圆药材,有的此处访名医。
而郭妡,避人耳目去了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