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门开了!”
“祭拜还没开始,它怎么会开!”
“不要!我不想死!别过来!都别过来!滚开啊!”
祠堂内的空间本就逼仄,惊呼与尖叫混成一团。刚才还在声讨白仄的众人,此刻脸上血色尽失,连滚带爬地向后退缩,恨不得能穿墙而过。
在数十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一道影子,先于一切,被拉长着投射进来。
它细长,扭曲,在昏黄的烛光下,一直延伸到供桌之下。
“吱嘎……吱嘎……”
像是某种沉重的木轮,碾过石板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要进来了。
就在这时,白仄怀里的尸脸花,微微一颤。
那些酷似腊化皮肤的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
不止是他手里的。
祠堂内,那些被惊恐的人们或紧攥、或掉落在地的尸脸花,在同一时刻,全部绽放。
花蕊中心,没有雌蕊与雄蕊,而是一张张闭着眼睛的人脸。
混合着腐败与甜腻的香气,在祠堂内弥漫开来。
尸脸花,开了。
一个轮椅的轮子,最先从门缝外探了进来。
那轮子崭新得不像话,轮辐上不仅没有沾染半点灰尘,甚至在昏暗的烛光下,反射着一层柔和的光泽。
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很美。
不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而是一种……不真实的美。
就像是画师用尽心血,将世间所有关于“完美”的想象都倾注于一身,却唯独忘了画上属于“人”的烟火气。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任由轮椅载着她,穿过惊愕的人群,恰好停在白仄与那群幸存者之间,将两拨人泾渭分明地隔开。
恐慌的幸存者们,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人?
还是……诡异?
一个坐着轮椅的残疾人,出现在SSS级难度的副本里?
“搞……搞什么鬼?”
有人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也是宾客?”
“她怎么会从门外进来?”
“你是猪吗,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是人!”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压着嗓子,冲着刚才发问的人怒吼。
“没看见那些花吗?”
“她一进来,这些鬼东西就全开了!她就是那花引来的!”
男人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对。
尸脸花。
那个独眼老头说过,花开的时候,会吸引来最麻烦的东西。
而现在,花开了。
幸存者们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纷纷将手里那束不祥的花朵扔得远远的。
只有最先跟着白仄买花的那个女人,没有动作。她只是死死地握着手里的花束,视线在白仄和那个轮椅上的女人之间来回逡巡,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白仄没有动。
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祠堂内的喧嚣,众人的惊惧,高大的纸人,摇曳的烛火……所有的一切都褪色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轮椅上的女人。
祂……出现了。
不再是天空中宏大,遥远,无法触及的轮廓,而是有了可以被他双眼捕捉的实体,有了具体的形象。
白仄此刻终于明白了,自己当时心中强烈的预感是什么。
不是为了通关,不是为了求生。
这束花,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尸脸花是信标。
是邀请。
是让她能够从无尽的虚无中,锚定这个坐标,降下意志的媒介。
而这个SSS级的副本,也不是惩罚。
是门槛。
是足以承载她降临的最低标准。
近乎战栗的兴奋,让白仄控制不住地想要离祂更近,更近。
于是,他动了。
“白仄!你他妈要干什么!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满脸横肉的男人吼道。
白仄没有理他。
脚步不停地朝着中间那人走去。
被无视的羞辱,加上对未知的极度恐惧,烧毁了那壮汉最后的理智。
他瞥了一眼轮椅上安静得像个人偶的女人,又看了看一步步走向“灾祸源头”的白仄。
一个残废,一个疯子。
他怕个屁!
“老子先宰了你这个害人精!”他转头,想鼓动人群和他一起上,结果却对上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壮汉心里咯噔一下:“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开口,声音粗哑。
无人应答。
只有最开始那个丢掉尸脸花,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嘴唇哆嗦着,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着他。
“你……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壮汉不耐烦地吼道。
眼镜男人猛地一缩脖子,像是被那吼声吓到,但眼中的恐惧却愈发浓重。
“从……从刚才开始……你的声音……”
男人的话语断断续续,不成句子,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我的声音怎么了?!”壮汉往前踏了一步,逼问道。
“你的声音一直在变!”眼镜男人终于喊了出来,带着哭腔:“男人的!女人的!还有小孩……老人的声音……都在从你嘴里出来!”
壮汉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骂一句“放屁”,可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一个稚嫩尖细的童声。
“母亲——”
壮汉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终于听见了。
听见了自己口中发出的,那根本不属于他的声音。那声音重叠在一起,诡异地呼唤着同一个称谓。
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
那声音还在继续,从他的指缝间,从他的胸腔里,源源不断地挤出来。
“不……不是我……不是……”
壮汉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指甲深陷进皮肉,想要把那些不属于他的声音扼死在喉咙里。
可那没用。
“母亲……”
“是母亲——”
“好开心!”
一分钟?
也许是两分钟。
壮汉喉咙里那嘈杂扭曲的呼唤,终于停止了。
他松开了掐住脖颈的手,那上面已经勒出了深紫色的指痕。
“结束了?”
人群的角落里,有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小声地问了一句。
壮汉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抬起头,看着惊恐的人群,下意识地想吼一句“看什么看”。
可张开嘴,最终吐出的,却是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温柔的音节。
“母亲。”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