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看着那十道逆流而上的光。
眼神困惑。
像是在看一群主动撞向篝火的飞蛾。
在他的逻辑模型里，这不合理。
既然首领已经战败，作为从属个体的最优解应当是四散逃逸，保留火种。
这种自杀式的冲锋，除了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碳排放，毫无意义。
“愚蠢。”
亚当抬手。
掌心那颗足以抹去半个大陆的黑色法球，毫无怜悯地推了出去。
没有声音。
因为毁灭不需要声张。
首当其冲的，是那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张撼山。
他没有回头。
甚至没有给身后的世界留下只言片语。
他在空中解体了。
并非被击碎。
而是主动崩解。
血肉、骨骼、连同那枚承载着大地法则的神格，在一瞬间坍塌、压缩。
化作了一面只有十米见方，却密度堪比中子星的绝对盾牌！
那是他最后的权柄——【叹息之壁】！
“给老子……停下！！！”
灵魂在咆哮。
轰——！
黑色法球撞上了盾牌。
没有奇迹。
绝对的能量差距面前，意志显得如此单薄。
0.1秒。
那面承载了一位使徒全部生命的盾牌，气化消失。
连一粒尘埃都没剩下。
但那颗黑色法球，停滞了0.1秒。
这就够了。
“老张，走好！”
雷霆领主狂笑，身体化作一道刺目的雷浆，一头扎进了法球内部。
紧接着是风暴、火焰、重力……
砰！砰！砰！
那是烟花绽放的声音。
也是神格碎裂的声音。
八位人类最顶尖的战力，用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将自己的生命当作燃料，硬生生地在那颗毁灭法球上，炸出了一个个缺口！
光球黯淡了。
体积缩小了三成。
但它依然在推进。
目标直指那个悬浮在空中、油尽灯枯的男人。
直到——
一道白影，越众而出。
影刃。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选择自爆。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颗近在咫尺的死亡法球。
他只是转过头。
看向了那个满身是血、眼眶通红的林峰。
那张万年冰山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极其轻佻的笑容。
那是属于艺术家的狂傲。
“喂，林峰。”
影刃举起了手中那把已经布满裂纹的长剑。
“这一剑，你看好了。”
“如果我死了，记得在墓碑上刻一行字。”
“就写……这也算是艺术。”
嗡——
剑鸣声盖过了宇宙真空的寂静。
影刃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线。
一条细到了极致、纯粹到了极致的白金丝线。
它切开了空间。
切开了引力波。
切开了那颗代表着“神罚”的黑色法球！
呲啦——！
画面定格。
足以毁灭半个地球的能量球，在距离林峰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毫无征兆地裂成了两半。
能量结构崩塌。
法球化作漫天绚烂的光雨，消散在近地轨道。
而在那漫天光雨中。
一把断剑，缓缓飘落。
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那个总是躲在阴影里的刺客，把自己练成了这一剑，也葬送在了这一剑里。
只有最后一点余音，在通讯频道里断断续续地回荡。
“还……不错……”
十个人。
三秒钟。
全灭。
林峰悬浮在死寂的太空里。
他看着那些飘散的光点。
看着那把飘向地球的断剑。
他没有哭。
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只是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人活生生挖走了一块，空得发慌，痛得发抖。
原来，这就是代价。
这就是凡人想要触碰神明领域，必须支付的筹码。
一滴金色的液体，从他那个漆黑如墨的眼眶里滚落。
划过脸颊，在真空中凝结成一颗晶莹的珠子。
神，流泪了。
“不……”
林峰的声音很轻。
像是怕惊扰了那些刚离去的英灵。
“我不要做神。”
“如果成神的代价是失去你们……”
“这神格，这权柄，这该死的进化……”
“我都不要了。”
咔嚓。
林峰体内，那两股一直互相撕咬、试图将他同化为“完美生物”的母体意志，在这一刻，停滞了。
因为它们感受到了一股从未见过的力量。
那不是能量。
不是法则。
那是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最原始、最疯狂的——人性！
悲伤、愤怒、悔恨、眷恋。
这些被高等文明视为“垃圾数据”的情感，此刻却化作了最恐怖的洪流。
林峰猛地抬头。
那双眼睛里，再无半点神性的淡漠。
只有无尽的狰狞！
“亚当！！！”
他没有攻击。
他做了一个极其疯狂的举动。
他敞开了自己的灵魂。
他将自己此刻所感受到的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这种想要毁天灭地的恨，毫无保留地，通过精神链接，全部轰向了亚当！
你要完美？
你要理性？
你要进化？
老子让你尝尝，什么叫——做人！
三十八万公里外。
月球战舰之上。
原本正准备补上一刀的亚当，动作突然僵住了。
他那双原本精密如计算机的紫色眸子，瞬间失去了焦距。
“警报……逻辑核心错误……”
“警报……未知数据入侵……”
“这是……什么？”
亚当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明明是能量炉，是冷冰冰的反应堆。
为什么会痛？
为什么会有液体想要从眼眶里涌出来？
为什么那个渺小人类的咆哮，听起来那么刺耳，那么让他感到……恐惧？
“悲伤？”
“这种低级的情绪……为什么能干涉我的算法？”
亚当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那完美无瑕的神躯，表面竟然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紫色的神光在裂纹中乱窜。
他的算力在崩溃。
因为他无法理解“牺牲”，无法计算“爱”，更无法解析“恨”。
这股庞大的情感病毒，顺着他的精神网络，瞬间感染了整个月球战舰的控制中枢！
“不！！！”
“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亚当抱着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他在抗拒。
他在排斥。
当绝对的秩序无法压制混乱，结果只有一个。
崩坏。
“吼——！！！”
亚当背后的紫色光翼炸裂。
他那张俊美到妖异的脸庞，开始融化、拉长。
下颚撕裂，长出了布满利齿的口器。
皮肤剥落，露出了下面蠕动的、紫黑色的触手。
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头被情感病毒逼疯了的、完全失控的宇宙怪兽！
恐怖的混乱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地月系。
林峰看着那个正在发生畸变的怪物。
他缓缓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眼中的金色神光彻底熄灭。
只剩下最为纯粹的、野兽般的黑红。
“所有人。”
林峰的声音沙哑，通过唯一的频道，传回了那个已经死寂的指挥大厅。
“带着地球，往后退。”
他扭了扭刚刚接好的脖颈，发出一阵爆响。
暗金色的纹路再次爬满全身，但这一次，不再是神圣。
而是魔性。
“接下来。”
林峰咧开嘴，露出了两颗尖锐的犬齿。
“是怪物对怪兽的时间。”